案头堆着三州送来的密报,墨字里浸着铁锈气。
他望着庭院里那株老槐树,黄叶簌簌落在青石板上, 恍惚间竟像是铁甲相击时溅落的火星。
≈ot;王爷。≈ot;
苏珏的声音像玉磬轻叩,≈ot;徐州在屯铁,雍州在铸甲, 我们当真只修沟渠?≈ot;
李书珩将竹简投入铜炉, 火舌卷过≈ot;私兵≈ot;≈ot;粮仓≈ot;等字眼。
≈ot;去年冀南蝗灾, 是改种了楚将军从南境带来的旱稻……≈ot;
他话音未落, 门外传来环佩叮当。楚越着一袭窄袖胡服,腰间悬着青铜错金剑,裙裾上还沾着稻穗的金屑。
≈ot;老王爷带着王妃往东郊去了。≈ot;她将剑穗绕在指尖, ≈ot;说要教百姓用新制的银镰。≈ot;
苏珏轻咳一声:≈ot;老王爷那把银镰, 还是陛下登基时赐的。≈ot;
三人在暮色中策马出城时,李书珩望着官道两侧新修的引水渠。
粼粼波光里浮着晚霞,像是将西天的烽火都化作了润泽万物的清泉。
远处稻田翻涌如金涛,老王爷雪白的须发在秋风里飘拂, 手中银镰划出一道月弧,割下的稻束整整齐齐码在田垄上。
≈ot;父亲年轻时征南诏, 这银镰原是战利品。≈ot;
李书珩下马时踩到松软的田泥, 靴面顿时洇出深色水痕, ≈ot;他说刀刃再利, 不如懂得何时收鞘。≈ot;
楚越已经挽起袖子接过农妇递来的粗麻绳, 小麦色的手臂在夕阳下泛着蜜光。
她将稻穗捆扎成束的动作干净利落, 仿佛当年在校场为伤兵包扎箭伤。苏珏蹲在田埂边与老农说话, 指尖沾着泥在龟甲上勾画来年的轮作次序。
暮色四合时, 三百亩官田已收割泰半。
李书珩直起酸痛的腰背, 见楚越正用剑鞘挑起水囊痛饮,喉间滚动的汗水沿着锁骨没入衣襟。
母亲则坐在稻草堆上缝补破旧的麻袋,银针穿梭如燕尾裁开暮云。
≈ot;往年秋收要闹饥荒的流民,如今倒成了帮忙的短工。≈ot;李元胜将银镰递给李安甫,刃口映出天际初升的星子,≈ot;你父亲……≈ot;
话音被突然沸腾的人声打断。
田埂尽头亮起蜿蜒火把,十几个孩童举着芦苇扎的火龙跑来,后面跟着抱酒坛的乡民。
不知谁先敲响了铜盆,叮叮当当混着俚语小调,震落了草叶上的夜露。
篝火燃起来时,楚越解下佩剑掷给苏珏。
二人赤脚踏着微微干枯的草地起舞,剑锋挑起的酒浆在火光中凝成琥珀色的弧。
武思言击节而歌,柔和的调子唱着≈ot;七月流火,九月授衣≈ot;,苏珏的玉冠不知何时歪了,酒盏里的月亮碎成点点银鳞。
小苏元被人拉着去跳舞,他虽然不怎么笑,可架不住长得少年可爱,让人格外喜爱。
苏珏的余光落到这边,小苏元同手同脚地学着其他人的动作,沈爷,木风,桂平几人乐得与人同游,季大夫也拿出自己珍藏的好酒,举杯痛饮。
很快,月至中天。
李书珩抱着酒坛靠在草垛上,忽然瞥见火光边缘有个缩手缩脚的影子。
那人裹着灰扑扑的斗篷,腰间却露出半截错银的刀柄。他不动声色地抓起把稻草,借着添火的姿势靠近。
≈ot;这位兄弟面生得很。≈ot;酒气喷在对方后颈时,李书珩感觉到掌心下的肌肉骤然紧绷,≈ot;可是来讨新酿的黍酒?≈ot;
灰衣人转身的瞬间,楚越的剑鞘已经抵住他腰眼。斗篷掀开,露出张稚气未脱的脸。≈ot;雍……雍州来的?≈ot;
少年颤抖着掏出块刻着虎纹的木牌,≈ot;我们王爷说,说冀州在囤粮……≈ot;
哄笑声突然炸开。
李元胜晃着酒碗过来,银镰在少年眼前晃了晃:≈ot;看看这刃口,割了三天稻子都没磨。≈ot;
他浑浊的眼里跳动着火苗,≈ot;回去告诉宇文家的小子,冀州的粮仓不上锁,但谁要纵马来踏青苗……≈ot;银镰劈开夜风,斩落少年一缕鬓发。
楚越收剑入鞘时,苏珏正往少年怀里塞了包新麦。≈ot;雍州多山少田,这个带回去试种。≈ot;他指尖还沾着田泥,在少年袖口留下道淡褐的痕,≈ot;就说冀南的引水渠图,下月差人送去。≈ot;
篝火渐熄时,李书珩发现父亲独坐在磨盘上。
银镰横在膝头,刃口映着缺月,像道未愈的旧伤。≈ot;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