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露这一晚酒没少喝,反应迟钝,有那么几秒钟甚至都信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德国的家族企业怎么成了你家的了?你脸上哪有德国血统?”
高磊大笑。这笑容太真了些,以至于眼角都挤出了细纹。男人们似乎都不太介意在细枝末节暴露年龄,皱纹更是平添男人的成熟风致。从前李寒露在国外,没少见二十出头的小男孩留满脸络腮胡,可世上有些风采只能靠时光赋予,与任何外在符号都没有关系。
李寒露费劲地将目光从高磊脸上拔下来,闭眼,按按眉心,又息事宁人地摆了摆手,“再说你们公司也看不上我——投这电影,掉价。”
高磊止住了笑,正色问道:“看你也不像忍气吞声的人,刚才竟然能忍马老几?”
说来奇怪,不躲是因为那一瞬间李寒露生出一种近乎自虐的心理:既然尹泽川放任她在此独自一人,那她就甘愿被轻薄,甘愿被折辱,她拼着自己恶心也要换取落在尹泽川脸上的巴掌。
李寒露没答,探身要拿醒酒器,尚还离得老远,就被高磊挡格制止,“你喝多了。我送你去休息。”
主办方在场馆附近给与会者订了酒店,场馆门口还有接驳车。李寒露有点犯困,闭着眼睛摇头,“瞧不起谁呢?”
“红酒后劲大。”
“别管我。”
李寒露刚一起身,立刻两脚发软,天旋地转,往后仰倒时被高磊接了个正着。高磊叹气,“还犟不犟?”
李寒露费力地睁眼看他,“你多大岁数?怎么讲话像我爸?”
“我没那么老。”
“45?”
“38。”
“差不多。都不是一辈的人了。”
李寒露咕哝着,挣扎无效,被高磊拎着走,刚出宴会厅就打了个喷嚏。高磊一手按李寒露肩膀,一手要脱外套给她披上,李寒露甩开对方,倒退两步往后躲闪,“我不要你衣服——哎!”见高磊兜脸要把她蒙住,立刻抬手指他鼻子,眼刀凶煞,试图将其吓退。
高磊没再坚持,把衣服搭回臂弯。
警报解除,李寒露放下了手,小动物似的歪歪头,好奇打量眼前这个男人,“哎。”
“嗯?”
“你是不是想睡我?”
高磊哭笑不得,“为什么这么问?”
李寒露老神在在,“男的都一个样。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如果我说‘是’,你要怎么回答;如果我说‘不是’,你要怎么回答?”
“don’t answer a estion with another estion”
“好吧。我想睡你。”
李寒露突然大笑,笑得弯腰,长卷发半遮掩着脂粉覆盖的脸,影影绰绰。“够诚实。我喜欢。”
李寒露一路摇晃,被高磊护送至酒店大堂。高磊想送李寒露上楼,李寒露不许,踉跄着倒退进电梯,在万丈光芒中眼看高磊消失在冰冷的电梯门后。电梯上行飞快,李寒露头疼耳朵疼,直到听见“叮”的一声,门开,目的楼层到达,李寒露终于再坚持不住,膝盖一弯仰躺在地,安静如同一具美艳尸体。
高磊有句话说对了。红酒确实后劲大。
仿佛眼皮一阖就能睡去。李寒露努力眨眼,却敌不过昏沉睡意,最后的模糊想法竟然是,等会儿有人在这层出电梯,就是要被她吓得魂飞魄散才好玩呢。
客房层的地毯软得像棉花糖,李寒露深陷其中,仿佛做了个梦,梦中有双昂贵而精致的手工皮鞋稳稳停在她身边。李寒露认出了这双鞋子,来自伦敦一家有着超过二百年历史的老字号,严谨、老派,双线缝制,因为伦敦多雨,这是为了防止浸湿。
说了不让高磊跟来他怎么还来,李寒露懵然想着,厌倦且不耐烦,叫出口的名字却是,泽川。
男人半蹲下来,伸手抚摸李寒露的侧脸,“我在。”
倾斜摇晃的视线中是尹泽川的脸,声音也是尹泽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