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清如许 第50节(1 / 3)
“好。”梁徽很干脆地放过他,将人卷进被中拥入怀里。
祝知宜的腿在梁徽细致的护理、每夜坚持的揉按下渐渐有了起色,至少不用梁徽抱来抱去或是坐轮椅了,医正也嘱咐可以下地适当复建。
趁着不下雪的睛日,祝知宜第一次出了凤随宫,回宫这么多天,这竟是他第一次逛这个熟悉的地方。
很多地方都变了样,被梁徽改建过,若不是玉屏跟着,兴许他会迷路,这座曾经的囚笼透着一股新的生机。
祝知宜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他路过的处处竟都颇有兴致意趣,看得出是主人花了心思布置的,不似原来空洞无神的金碧辉煌。
昔日热闹缤纷的后宫已变得很空,当听到玉屏说梁徽早在三年前便把后宫遣散时,祝知宜还是沉默了好一会儿。
后宫向来是前朝博弈的战场,三年前梁徽也刚从南边回来尚掌权不稳吧,太胡闹了,但这个人……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坚决。
沿步行至一片木林,竟是十里墨梅。
“这些花树从前未曾见过。”
玉屏道:“这是陛下从南边回来后亲手种下的。”
祝知宜脚步一顿。
玉屏看他神色无异才继续道:“松土、移栽、浇水、剪枝,陛下都不假人手。”
“有一年大旱,京城将近百日不雨,花木根茎枯竭,陛下问了园司,日日提水来此,逐棵浇灌。”
“园司说水要浇至深土,不可浮于表层,陛下便逐一刨了土洞深灌。”
“那年仲夏中暑了几回,海公公和太医劝也劝不动。”
还有圣上月下梅林酩酊大醉、深夜抱木醉语落泪之事她不敢说,她还想要命。
祝知宜怔了许久,缓步走进去,花与雪砂一树隔,香生白水带尘泥,似珀似玉,幽香斜生。
忽而,他发现好几棵树的枝桠都挂着花雕纹的桃木牌符,锋锐行书刻于其上。
如樱如杏
“恨入空帷万草枯,薄幸年少悔思量。”
“天长路远飞断魂,魔梦一入沅水尽。”
祝知宜越看越心惊。
“秋仲孤酩,一了百了”连中秋也没有人陪梁徽么?花好月圆万家灯火,他伶仃一人孤不孤单。
“病卧闭自思,天明生白发。”是病了么?彻夜不得安眠。
祝知宜心口生疼,第一次认真思索,这三年梁徽是怎么过的,他以为对方终于得偿所愿、万民归心、意气风发,可似乎并非如此。
梁徽好似过得并不开心,不然怎会“魂断黄沙不肯还”,字字泣血、句句惊心,孤寂、封闭、厌世、肝肠寸断,看了叫人心里难受。
梁徽赶到的时候看到祝知宜倚在梅树下发呆,衣袂飞扬,白花瓣簌簌而下,幽香满身,如仙落凡尘。
他眸心渐深,和他想象中的画面一模一样。
种下这些梅树的时候他便想着有朝一日祝知宜能在此舞剑作画,读书赏月,这片土地、花木的根茎渗入了他的血水、汗水和泪水,如今终是生根破土,亭亭如盖,就像他的情意,生生不息,枝繁花茂。
祝知宜不知低着头在想什么,有人走过来携走他肩上的一瓣落梅。
梁徽将大氅给他披上:“起风了。”
祝知宜弯了下嘴角,但看起来情绪有些低落,梁徽猜测他并不喜欢这片花林。
祝知宜却真心实意地赞叹:“皇上的花种得很好。”
他自小长于京城名门,花魁珍品也赏过不少,品辨得出这片梅木下了很深的心血功夫,瓣朵丰盈,浅而不素,意清神贵,梅蕊浮香。
梁徽很能干,也极有审美意趣,他想要什么都会做得很好,很难叫人不心动,至少祝知宜是无法抗拒的。
“这是你的花,我种来是送给你的。”梁徽目光静静锁着他的眼,提醒,“在晋州时你说喜欢墨梅。”
祝知宜一怔,张了张口,像有一只手在心底最软的地方捏了一下,不轻不重,让一颗心又酸又软。
他弯起眼睛:“梁君庭,谢谢你记得,也谢谢你的花。”
梁徽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这算什么。”
两人结伴而行,祝知宜无奈道:“皇上看花,别总看臣,臣……不好看。”
祝知宜从来不是个在乎外貌的人,第一次,他深觉自己这副形容枯槁骨瘦如柴的样子实在承不住梁徽那样深而静的目光,他只想藏起自己的狼狈、虚弱和病态。
“别胡说,”梁徽皱起眉,他克制过的,他隐忍着,可繁花再盛,他的目光最终还是不知不觉回到祝知宜身上,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话却叫人脸热:“清规于我,如樱如杏,如云如霞,天地万物,不及其一。”
“……”祝知宜被他冷静但很深的目光盯得心中悸动,别开视线低道“或许只是皇上执眼于面前,若再看深远辽阔些,便会觉得天地何其高远、江山何其广表,眼前一一,不过尔尔。”
梁徽抿了抿唇,不再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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