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5 / 6)
来爱呼朋聚友、助困救穷,钱财随挣随散,不但没有积蓄,反倒欠了不少债。父亲这一去,几个债主一起来逼讨,将她家那院宅子连同家什器物全都分占去。她只能带着幼弟,去人家做仆婢,辛苦自活。
行首史大雅怜惜阿菊孤弱、黄瓢子穷寒,便亲自出面替他们说合,又召集其他几门,各自出钱出物,备办羊酒、添置家什,给两人完了婚。自此,两人才互有了倚靠,一同操持起这个家,渐渐过上这安稳时日。
黄瓢子不由得想起父亲在世时常叨念一句话:“有恩不报,阴债不了;见善不行,福缘自停。”他一直活得窝窝缩缩,难得有扬眉伸头的时候。自欠了那几家的情后,越发觉着矮了一截,在他们面前始终直不起身来。这回正好一次还清,更能在人前显一次威、挣一段名。念及此,他心怦怦而跳,甚而有些激奋。心里不由得暗念:菩萨保佑,张用不是在戏耍,那几家真的要遭凶难。
范大牙昨晚翻腾了一夜。
一是因那颗大门牙时时作痛,脑仁嗡嗡跳响个不住;二则是为自己的父亲。多少年他一直盼着父亲有天能回来,可如今,自己已经长大成人,这心也刚刚死掉,再不须等谁靠谁,这人却忽然回来了。想到“父亲”二字,他心里既厌又怕,像是空房见鬼一般。他娘却欢喜得那样,这让他越发厌恨那人,更不愿见那人。
天才微微亮,他再躺不住,翻身下床,先去厨房缸边猛灌了一瓢冷水,牙痛才消了些,心头燥火也略降了降。想起那牙疼药,又从怀里取出那个小药瓶,家里没有酒,便小心抖了些药粉在嘴里,捧了一口水含着。呆立在那里,环视了一眼厨房,房子极狭窄,堆满脏破什物,余下的空地只够站两个人。其他两间卧房也都这般窄促,没有几样略值些价的物事。即便这般,也是他娘十几年辛劳,制卖了几千上万个特髻才勉强挣来。那人说他已经发迹,要接他们母子去淮南享福。娘辛苦这么些年,的确也该享些清闲了。想到此,范大牙心里一阵酸楚,又一阵恨,恨自己不成器,没能给母亲挣到富足安逸。而且,照眼下这情势,将来怕也难有大作为。这么活下去,还有什么可盼?他顿时无比灰心,垂头望着缸里冷幽幽的水,恨不得一头杵进去溺死。可这时,娘的卧房门响了,他忙收回心神,走了出去。
他娘披着件旧衫,蓬头困眼的,越发显出疲老来:“儿啊,你今天起这么早?”
“府里有公干。”
“我赶紧生火煮饭。”
“天还早,你再睡睡,我去外头吃碗面就成了。”他不忍细看娘的脸,埋下头朝外走去。
“今天一定早些回来,你爹要来见你!”
范大牙没有应声,快步走到外间打开店门,怕他娘追出来,忙闪身出去,随手关上了门,而后大步向开封府赶去。到了左军巡院,竟已有不少衙吏候在院门前,其他的吏员也渐次赶来。众人瞧着都有些异样,三五聚在一处高谈低论。范大牙不爱凑堆,便去对面饼摊上,牙痛,热的硬的都不敢吃,只买了两块麦糕,揪成小坨塞进右半边嘴里,小心吞嚼着,回到府院边,独自站在墙角听那些人议论。原来,每个人几乎都摊到一桩案子,而且尽都稀奇鬼怪。他听着,越发丧了气,自己只分派到萝卜案一点小零碎,且断了头绪,哪怕查出那个独眼田牛的下落,也丝毫轮不到功赏。
正在烦怨,左军巡使顾震骑马来到,神色瞧着有些闷重,不似往日那般雄壮。他下马进了府院,万福随在身后,那些高级衙吏全都跟了进去。随后,程门板也来了,仍板着脸挺直身走了进去,一眼都没瞧范大牙。范大牙独自候在外头,想着心事。半晌,见胡小喜骑着头驴子赶了过来。范大牙不想说话,只点头唤了一声。胡小喜下了驴子,也没多话,眼里却闪着亮,似乎藏着些欣喜不愿人知道。两人一起走到门里,瞧着顾震挨个分派差事。隔得远,听不清楚厅上言语,不过看诸人神色,都有些肃重。
等了一阵子,程门板领完差走了出来,听过他和胡小喜的回报,只躁躁喝了句:“都快去再查!”范大牙原想着能另分一些更要紧的差事,心里大为失望,却不敢言语,只得躬身应诺,随即忙转身离开。
他边走边恼闷,自己被人这般呼来喝去,不知哪天才能舒眉展眼活几天?一时间,甚而想撂了这吏职,另寻一个活路。可默寻半晌,哪里有更好的活路?当初不正是没有其他好活路,才来应这吏职?他一阵沮丧,顿时觉着,这天地虽大,却只给他留了一道窄缝,连喘口气都艰难。可转念想到自己父亲,他又激起一股傲气:再窄再难,这也是我自家的路,并不要他来给我什么好路。
于是,他加快脚步,一路又赶到南城外砧头老孙家,到了一看,院门开着,里头不见人,便走了进去,院里静悄悄没有人声。他一眼又瞧见那张小木桌,心里一刺,忙转过头,唤了两声。一阵窸窣脚步,那个凶胖妇人从旁边小房里走了出来,一只手缩在背后,似乎藏攥着什么。她瞪着圆鼓眼上下扫了两扫:“又是你?老贼虫出去寻生意了。”
“寻你也一样。”
“寻我?我啥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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