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来时,清透的目光分明噙着暖煦如春风的笑意,却似要将人看透一般。
果然人与人不能比较。
韩非垂眸,掩住心中的失落,行礼,慢吞吞道,“外臣……韩非,拜见秦王、秦太子。”
他有口吃之症,但此时拜见秦王父女,为不失韩国颜面,亦努力将话说得清晰流畅。
“免礼,赐座。”
嬴政爱才,对于有才之人都有着超出常人的包容与耐心,自然不会揪着韩非这点小毛病不放,言辞间十分客气。
“师叔可总算来了。”
知韫以手支颐,笑道,“去岁从夫子口中闻师叔之名,又拜读师叔大作,实在是心向往之。却不曾想,夫子与师伯、师叔们去了这样多的信,都未能将师叔请来咸阳。”
她的语调中含着轻盈的笑意,却带着几分若有似无地抱怨,似乎是与自家人闲话一般。
“师叔,你可叫我好等。”
韩非:“……”
“殿下已尽得……荀门上下俊杰,何昔……一韩非尔?”
他缓缓道,“我弃儒从法,曾言儒者为五……蠹之一,此等……荀门逆徒,实在不敢当……殿下一声师叔。”
“……你应已见过夫子?”
知韫挑了挑眉,好奇道,“你这样说话,夫子没有打你么?”
说儒者为五蠹这事儿先撇开不提,学术的事,跟人情不搭噶,但韩非这口口声声与荀门撇清关系的样子……
有点欠老师管教了哈。
别看荀夫子年纪大了,入秦前还生了一场大病,但老人家近来吃嘛嘛香、睡嘛嘛香,那叫一个精神矍铄、红光满面,身子骨硬朗到提着教鞭抽一个韩非不在话下。
——反正韩非既不敢跑,也不敢还手,就算想大逆不道,荀门有的是壮劳力能按住他。
韩非:“……”
他迟疑了下,不说话了。
学说之辩归学说之辩,但他对荀子还是十分尊敬的,要不然,入咸阳之后也不会在第一时间去拜见他老人家。
见此,知韫向嬴政扬扬眉。
“太子曾将公子的著作献与寡人,其中法术势之论,寡人甚喜。”
嬴政放下手中捻着的折子,指尖于漆案上轻扣,客气请教,“不知公子可否为寡人详解七术六微之于秦国?”
知韫礼貌补充,“若师叔对秦国未有深刻了解,可以对比师叔最为熟悉了解的韩国而作具体分析。”
韩非:“???”
他瞳孔微缩,无比震惊。
他们今日才第一次见面,话题有必要这么犀利吗?
这跟直接让他具体分析一下“秦国应该如何运用他的学说理论以求将韩国灭亡吞并”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
本就拙于言的韩非这会儿已经不只是卡壳,而是直接宕机。
“师叔?”
知韫担忧道,“可是远道而来,尚未休息妥当?可要寻医官来?”
“不……不必。”
韩非缓缓眨了眨眼,终于回过神来,慢吞吞地从随身携带的布囊中取出他所提前写好的策论,“我所想说的,尽在……其中。”
——让他长篇大论地说话,属实是有点太为难他了。
等到殿中的谒者将策书捧到嬴政案前,他郑重地补充道,“外臣此次……入秦,乃是为……两国之友好而来。”
“寡人知晓。”
秦王微微颔首,看似真诚地敷衍道,“远道而来,辛苦。”
“师叔莫要紧张嘛!”
知韫笑吟吟安抚,“学术探讨,无有国界之分,我与阿父不过是举个例子,别无他意,师叔可千万莫要多心啊!”
“……qaq”
韩非委屈,但韩非不说。
“师叔孤身来咸阳么?”
嬴政在看韩非写的策书,知韫探头跟着一起看,顺便拉着韩非闲聊,以免让这位大才觉得被他们秦国冷落。
“秦立学宫,各国学子多有前来参考入学者,想来韩国也有?”
韩非并未注意到某人眼中闪过亮光,诚实点头,“确与人同行。”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