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映再次沉默了,他活像一个世界观受到颠覆的人,歪着脑袋傻愣愣地呆坐着。裴春之一下子心情好多了,吓唬这个温室里长大的小孩似乎格外有意思。不过,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她上辈子后来的经历都没机会说呢!
公交车快来了,裴春之看了一眼站台上的牌子,大约还有七八分钟。风把远处的香樟树吹得哗哗响动,地上到处都是香樟树果子的残骸,黑莓一样的零散滚动。
车滚滚地开来了,远处可以看见熟悉的公交车号,裴春之背上包,准备上车。
“他们说的不对。”
沈星映忽然站起来,大声喊道,风把声音吹得有些零散,令裴春之想起电话里同样被电流轻微扭曲的谭长松的声音。
然而,他们说的话却完全相反。
“他们伤害了你,而且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却要你去承担痛苦和弥补的责任——这不是你的问题!”
车停下了,裴春之走上台阶,从兜里数硬币,司机盯着她看,怕她少交钱。
不知是司机的目光太灼人,还是背后的声音太滚烫,裴春之掏了三次硬币,都差点数不清数量。
“裴春之——”
沈星映又急又快地大喊道:
“你不是去弥补关系的,你是去……考核他们的!是你还要不要他们,而不是他们要不要接受你——不是你的问题!
“真的真的,不是你的问题!”
裴春之转过头。
风自车门外与站台沿边狭长而走,穿堂之势,猎猎招展。
沈星映按住车门,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亮得出奇。
裴春之怔怔地看着,一只手把三枚硬币投入,响声清脆。
沈星映如梦初醒,倒退一步,冲她挥了挥手。
他好像觉得裴春之没什么反应,犹觉不够,又对着已经在关上的车门大喊了一遍:
“从头到尾,自始至终——”
“都不是你的问题!!!”
整个公交车都没有人,裴春之走到最后排坐下,车子启动了,发动机轰隆作响,盖过了心中的惊涛骇浪。
然后,鼻子一酸,眼泪连珠地落下。
她怔愣地试图伸手去接,却发现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失控,她甚至无法克制自己面容的平静,牙齿本能地按住下唇,防止声音狼狈地冒出。
她哭了。
裴春之早就不会哭了,她对这种情感陌生,大脑仿佛割裂于胸腔,酸楚和冷漠同时平等地撕扯她。
一个声音尖细地不断发问:你有什么好哭的?你有什么好痛苦的?
另一个声音则低低地抽泣:
——是的,这不是我的问题。
母亲掰不平均的汉堡不是她的问题,被送到乡下不是她的问题,被亲生哥哥取外号和排挤也不是她的问题,被羞辱、孤立也不是她的问题……
父亲的烟使她哮喘和无奈,但这不是她的问题;离婚时成为两个人都不要的孩子,但这也不是她的问题;高考后即将走入幸福的开端却被捅死——那更不是她的问题!
这些令人疑惑和自我怀疑的事情缠绕着她,谭长松、崔成光、林如蘅……这些人都很好,他们给了裴春之温暖和支持,这是上辈子从没有过的。
可这也不妨碍他们认为裴春之还是得和父母修补关系,还是得维持一种“体面”。
裴春之不怪他们,因为她知道他们差了几十岁的年龄差,几代人,还差了勇气。
——斩断被爱的期待,也有自信活下去的勇气。
这不是我的问题。我不是去弥补的,我是去考核他们的。
裴春之在心中默念。
这一刻,裴春之无比庆幸公交车行驶的声音足够响。
重生以来第一次,她放下了一切压力和脸面,毫无形象地崩溃大哭。
第25章 减肥成功的高考状元25 是个年纪小得……
裴春之由衷地感谢谭长松。
因为他一直相信和支持她, 因为他竭尽全力地帮助了她。
被谣言整得最狼狈的并不是裴春之,而是谭长松。裴春之听说,原本谭长松可以获得的一个青年教师骨干称号已烟消云散。他估计即将被调任, 只是因为传闻沸沸扬扬。即使调查已经确认并无此事,领导也总是:“觉得不好”。
谭长松希望她再和父母修复关系的想法, 她也可以谅解。裴春之觉得, 如果自己真是个十三岁小女孩的话, 她确实会绞尽脑汁希望维系亲子关系。
只是她已经十九岁了。
她的生日在三月中旬, 前世的十八岁再加上重生的一年, 她十九岁了。裴永明和陆林花前世做过的事情历历在目,裴春之不相信他们会因为她看起来变得有前程了而改变态度。
上辈子她被他们不约而同地丢掉不久后, 就考了中考大市前十——没有人回来。
想象中, 裴永明和陆林花后悔的场景也没有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