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雨声绵密的梦里, 弥晏感到自己怀抱着一个什么人,他们正依偎在一个温暖而黑暗的地方——哦,那应该是一张床, 在梦中他的身材很高大,居然可以完全抱住怀里的那个人。
暴风骤雨敲打着窗棂, 在门外还有抓挠门板的尖锐响声、阴森的低笑、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木质的天花板上时不时传来沉闷的脚步声……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非常危险。
可是被窝里很安全,这个用自己的臂膀隔出的小小世界,笼络着他们的呼吸,包裹着他们的体温。
弥晏睁大眼睛, 可还是什么都看不清, 但他能感觉到怀里那个人渐渐醒了,然后他温热的呼吸就这样靠近,湿润的触感落在了自己的嘴唇上——他无比自然地吻了自己。
………………
“这是最后一晚了, ”在黑暗中,在吻的间隙里, 传来了呢喃的低语, “等明天, 我们就回……”
最后一晚?回哪里去?弥晏没有听清那越来越轻的声音, 但心里忽然爆发出尖锐的恐惧和绵密的痛楚——不,不可以回去,绝对不可以!……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吧, 就留在这个凄冷的雨夜, 绝对绝对不能离开……
“你在发抖,很冷吗?”对方拥上来,似乎打算做一些热乎的事。他翻身坐在自己身上, 可弥晏仍然看不清他的脸,只是本能地感到他应该是非常非常好看的,让自己目眩神迷爱得死心塌地的。那个人努力向下,主动吞没了他,夹杂着喘息的声音有些模糊:“别怕,无论到哪里,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不是、等等……什么?陌生的快感让弥晏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
车窗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在车窗上他看到了自己迷茫的脸。
刚才那是……一个梦?梦里的人是谁?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吗?
弥晏无法欺骗自己,那种熟悉的感觉不会有错……在他遇见谢云逐以前,在他那早已遗失的记忆里,他曾经有过一个眷者,并且他们之间曾这样相濡以沫、耳鬓厮磨……可是他把那个人完全忘记了,他们之间的契约也不复存在……
或许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
只有这样,契约才会彻底消失。
然后自己就忘了他,无论是名字还是外貌,统统忘了个干净,所以才能这样没心没肺地流浪,没有一刻为他感到痛苦。
弥晏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惶恐,很快冷汗就浸湿了后背。
他喜欢谢云逐,这是百分之一百毋庸置疑的事实。然而在过去,自己或许曾给予另一个人同等的爱,不,或许还不止一个人,因为神明的生命太漫长了,漫长到足以涉过历史的洪流,看着百代千秋如过江之鲫,在自己脚下奔流不息。
迟早有一天,谢云逐也会死,那么自己也会忘记他,去寻找新的眷者。如今爱得这样赴汤蹈火,到时候也是一忘皆空。
这样的喜欢,真的能被称为喜欢吗?他忽然想起谢云逐对他说过的话,他说你喜欢我,不过只是契约使然。
弥晏的心钝钝地痛了起来,自他有连续的记忆后,心还不曾像这样疼过。
“怎么了?”谢云逐瞥了他一眼,他的眉眼看起来有些疲惫,“做噩梦了?”
“嗯……”弥晏局促不安地应了一声,谢云逐伸过来一只手想摸摸他的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他反应很大地避了一下,然后自己都愣住了。
哎呀呀,青春期。
谢云逐也没太当回事,他寻思这一整个童年都没习得的边界感,居然一下子就冒出来了,他家毛球是真的长大了。
“再睡会儿吧,白天轮你开车——”谢云逐的话未说完,忽然紧急踩了下刹车。弥晏猝不及防在座位上一晃,这下醒了个彻底。
他们看到前方路边站着一个人,没有撑伞,大灯打过去,照亮了一瞬他苍白的脸和湿透滴水的头发。他对着马路伸出右手,朝上比了一个大拇指——这是国际通用的搭车手势。
弥晏浑身直冒寒气,这家伙就算不是伪人,也绝对是个精神不正常的家伙。可为什么谢云逐要放慢车速,甚至仔细打量对方?
“阿逐?”
“嘘。”谢云逐压低了声音,用微微沙哑的嗓音告诉他,“这是第三次了,我们经过这个男人。”
“第一次,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路的那头,离我们很远。”
”第二次经过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路边,我没管他继续往前开。”
而这是第三次,他做出了要搭车的手势。
它要上来了。
即使放慢了车速,在他们的对话间,车还是已经路过了那个想搭车的男人。弥晏仍在梦的阴影中有些恍惚,头脑发热的他第一次体会到状态不好是什么滋味,哑着嗓子问:“怎么做?”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谢云逐稳稳地把着方向盘,冷静地看向前方,“一切恐惧都来自火力不足。”
刚进入游戏的他们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手里没有任何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