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个。”她看也不看,从怀里掏出一沓叠好的纸递给汤玉玮,“地图,补给线。”
“这可是好东西。”汤玉玮收了,也不看。两个人都望着眼前,堤防有人过来,“我猜你如此主动找我,一定有好东西,只是不知道这么好。”
“现在群龙无首,各谋生路,不拿点好的,都没用。”
“想要什么?”
“这是我最后的投名状了,汤姐姐。”她呷一口茶,真香,是福建的吗?“我希望这样东西给你们了,来日要保我一条生路。”
汤玉玮闻言转过来看了她一眼,“这么乱吗?”
她笑笑,“谁知道呢?来日要是变了,有些人肯定巴不得把别人卖出去以自保,比如我。在他们眼里,我可是肥肉。”
汤玉玮点了点头,“明白了。不过嘛,你别担心,你这东西太好了,要是真的能发挥作用,别说保你的活路,恐怕还要算你立功。”
听到“立功”二字她想笑,但觉得好笑的理由又不能分享,只好对汤玉玮说,“大恩不言谢。”
“嗯?”汤玉玮又看她一眼,“这话该我来说。”
两人作别之后,万小鹰往丁雅立家走去。
她喜欢汤玉玮这份仗义。她见多了奸诈背德,像汤玉玮这样仗义且不胡乱下杀手的人如今也不多了。甚至有时候她会为自己对汤玉玮的算计而感到一丝愧疚。可她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她只能这样面对汤玉玮,如果有一天汤玉玮成为了自己人还好说,如果没有那一天,汤玉玮也许只能一辈子记住自己这个样子,这些事,这些作为,这张面具。
许多个面具中的两个。
这些年过去,自己的面具是越戴越多,有时候甚至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谁,想干什么。该干什么是从来没有忘记的,但是想干什么,似乎已经忘记了。一切都服务于某一个或者多个目的,一切都是……
去见见丁雅立吧,和她聊聊天,没有什么事,只是想见一见,就当作一种休息。
谁知等到她进了家门,坐在丁雅立的客厅里,并不感到快活。她反反复复想到的都是丁雅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丁雅立虽然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再排斥,甚至两个人比和别人都要更亲密,但始终不知道自己是谁,现在她也不能让丁雅立知道自己是谁,能不能把丁雅立改造为自己人,她也做不了主——如之奈何!
可这样想,她又会觉得自己私心太重,丁雅立顶好是永远不知道自己是谁得好!就这样让一切的“亲密”停留在此刻,让自己的行动不会受到情感的影响,丁雅立也不会为了自己担心、为了自己身陷险境——五月时,营救那两口子,自己差点被人撕去了所有的面具,命都差点交待了。自己死,对自己而言是“死不足惜”,可她不能让丁雅立付出这样的代价。
谁知道丁雅立会不会呢?就算会,就算一样觉得“死不足惜”,她也不愿意。
自己死可以,对方不能,自己为对方死可以,对方不能,这种感情是什么,她也不用自己欺骗自己了。
“要在追求伟大目标之路上成就自己,这条路一定是艰难的,风景一定是壮丽的,而且必然付出代价。”当年在日记上她这样对自己写,只是没想过要付出这个代价。付出生命,付出鲜血,付出光阴,这些都可以,她没想过还会付出自己爱,会付出自己爱却不能得到的悲哀。
无论是因为从来没有爱过一个人还是因为在动乱中只想抓住一个人,她现在已经在这里,回头无岸。
“你怎么了?”是丁雅立走上来揽着她双肩,“怎么哭了?”
此时她才知道自己顶着一张泫然的脸。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丁雅立还是问。她看见丁雅立的脸,又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真糟糕。
“没、没有……没什么……”
后来她找了个借口——半是说因为常德战事惨状,半是说因为76号内部争斗受到打压欺凌——这才蒙混过去,然后告辞离去。谁晓得一出丁雅立的家门更觉得难过,一路费尽力气忍泣,到了家关上门才哭出声来。
哭了很久,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者知道,只是不愿意想明白。毕竟想明白了,也只能更难过。
万小鹰这副样子,过了几天还被裴清璋给看见了。那天是万小鹰把最后确定那份地图可靠的消息给她、要由她发报经屯溪联络点送回去。她看见万小鹰愁眉不展的样子,就问是怎么了。万小鹰摇摇头,说要是说起来话就太长了,“跟老太太裹脚布似的,不说了。”
人家不说,她也不好追问。等到弄完,两人准备走,万小鹰忽然问道,“裴姐姐,你和汤姐姐……”
她一愣,霎时有些防备,继而又觉得有什么好防备的,难道怕万小鹰回去告诉她母亲?“嗯?”
“没、没什么……”万小鹰自低了头,“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个……特别好,我很羡慕。”
“是吗?”她笑了,难得敏锐地发现万小鹰眼底的伤感神色,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