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怎么卖,”苏枭笑问,“都听我的?”
“您的生意,您又是行家里手,当然得听您的啊!”谢湘江回答的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那你接着说。”
“刚才咱们说的是雅,论说俗,新茶也是可以俗到极致的。高品相顶级的茶固然百姓消费不起,但是茶叶说穿了也就是树叶子,没什么了不起的!人为了那点口腹之欲非得分出个上下高低贫贱高贵而已。上上等顶级的茶叶固然稀少珍贵,但中下等级的也就直接飞进寻常百姓家了,一文钱可以买来喝个两三碗,解暑解渴比白开水添点味而已。而那冲饮之术,虽然为了怡情雅致可以有许多花哨、变化、讲究,但究其本质就是开水一冲,简单至极,是个人都能会,老百姓受用的起!”
苏枭在幽幽暗暗的薄暮中静静听完谢湘江这诸多言语,只问道:“那有利之三呢?”
“之三,”谢湘江也很是放松地和苏枭一样屈膝而坐,对他说道,“这世界是缘起的,我们的肉身不过是众缘和合,所以声名更是白云苍狗,刹那生灭。诸如四个月之前,我是一个濒死的□□,两个月之前,我是会种牡丹花与会做百碗面的谢姑娘,然后很快,我是一个毒辣狠绝敢于拼死抗拒圣旨的悍女,如今,我又可以以术数和画技震荡天下。所以我的名声不好,不会一直不好,我的存在曾经对茶艺有碍,但如今就有利了,当然,日后还很难说,说不定哪一天,大周哪里出了点自然或者人为的灾祸,我又被称为妖女了。妖女的东西自然人人谈之而色变,于您的生意,大抵是有害的!”
苏枭到底是笑了:“所以刚才,你思摸我的手段,是想着我会为了利益帮一帮你,还是想着我为了利益会趁着你现在名声好,提前灭了你?”
暮色已至,淡淡的月光铺满草木扶苏的庭院。谢湘江有些急毛了,她放下腿整个人几乎扑到前面的桌上,喊道:“哎,你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谁说我在思摸你的手段,我不过是顾忌你的身世不知道该不该问你罢了!你要赚钱,要把茶卖给士族权贵读书人,就凭我读的那几本书,我哪能搞得定啊!”
苏枭倒也不恼:“清平王你都能搞定,怎么就士族权贵读书人你搞不定了?”
谢湘江一怔,转而嘟了嘟嘴,叹气道:“人家是王爷,哪就那么容易讨好?别说人家王爷了,就是宋大人,那也是朝廷三品大员,不是我能去讨好的。诚然如苏先生所说,没人真心护我的。”
苏枭也放下腿,微微前倾了身子,月光蒙在他的身后,为他的轮廓镶上了一层毛茸茸的亮边。
他轻轻地吞吐语句,与谢湘江呼吸可闻。
他的语声甚至带着难以察觉的笑意与哄诱,他对谢湘江道:“我是家族弃子,罪名与你当初差不多。我有钱,此番敢明目张胆卷土重来,自有保障自己能翻脸脱身的能力。看在你我同病相怜的份上,我可以让自己好讨好一点,谢姑娘你,要不要试试?”
“呃,”谢湘江被他突然的凑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直起身。苏枭保持着姿势不动,扬眉道:“怎么,谢姑娘不想试试?”
“您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苏枭敲敲桌面,然后轻描淡写地道,“你给我画幅像。”
“画,画幅像?”
“怎么,不同意?”
“呃,可,可以的!”谢湘江一下子开怀起来,她几乎是雀跃地跳下椅子,欢快讨好地道:“那我明天就给您画!我好好画,要画得比宋大人那幅还要仔细、精美,比那幅还要帅!”
“苏先生那我先走啦!”谢湘江对苏枭道,“我让厨房给您送晚餐来!不,您想吃什么,我亲自做!”
苏枭当真觉得自己被讨好了,温柔笑道:“听说下午厨房得了鲜嫩的荠菜,想吃一碗鲜香的水饺,可以吗?”
谢湘江犹自兴奋,应道:“好!正好我也想吃饺子了!”
谢湘江就那样踏着月色走了。苏枭看着她那飞奔而去的身影,低笑出声。
一旁的药伯出现在他身后,问道:“少爷,您当真要把谢姑娘护在羽翼之下?”
淡淡的月光照得庭院有几分明亮,蔷薇的花影摇曳在苏枭的声息之间:“生平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觉得有趣罢了!”
药伯语声中肯,不辩立场:“谢姑娘的确有几分旷放灵秀之气,不同流俗。”
苏枭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对着遗落在桌上的蔷薇花枝一声喟叹,说道:“药伯,我不如她多矣!当年我被父系家族废弃流放,可没她这么快意恩仇,闹得天翻地覆!”
药伯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却听苏枭道:“我彼时已经进士及第盛名天下,怎么就不如这么一个原本寂寂无名的弃妾呢?”
“因为,”苏枭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自问自答,“我当时是家族的附庸,而她,让整个京城百姓成为她的附庸。我当时因家族而获得利益前途,而她能让京城百姓、京兆府、甚至陛下因她而获利。这样的人,敢于搏击风雨,不需要栖息在我的羽翼之下。”
第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