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这时趁着这当口抢着说了几句给她掩饰过去,把谎话越说越圆,这才算是解围。
之后就是常见的宴请、拜谢和山一样多的礼,她不想收,而且为了给镜儿一个好的榜样,也不能收。想一路推拒,却又被那些镇上乡绅缠得没有办法——往日在地府她就不善于应付烈女缠郎,死了的她不大斗得过,活的现在就更不行了——又多亏了霓衣打圆场。
唯一不是霓衣发挥而是依靠她的事情,就是乡绅们在完成了礼物和杯盏的推来推去大混战后,个中机灵者问出的那个问题:姑娘(几经纠正,他们终于不管她们叫大仙了),这造孽的木头现在下水了,卡进深沟里了,还会出来吗?
唐棣看他们热忱而忧虑的表情,忽然觉得之前的种种可以说是一种真诚的感谢、也可以说是一种戏剧表演。
要硬说不会,她不敢打包票,毕竟她虽然在水下放了一个结界,也不能保证那木头会不会轻易就能突破之——她冷静下来设置的,根本不知道这结界是否与自己一样,有超水平发挥的可能,亦或也带有自己刚才的强大能力。可要说会,那她们就别想走了。更何况她也好霓衣也好,根本没把握说会与不会,不知道能否彻底控制,又该如何控制。
“以我目前所知,不会。”她说,知道自己说得不够斩钉截铁,无论语气还是内容,众人脸上如波纹般扩散开来的失望神色也证明了这一点,“但,我们虽然要走,但水下我们已经设置了结界,我们也会留下一个——”
她看一眼霓衣,霓衣立刻会意,从袖中掏出一段丝绢,往空中一扔,顺势吹一口气、念一句咒,丝绢上就有金色的字体出现,俨然一道符咒。
唐棣当然知道这不是符咒,反而更像是捕捉野兽时用来报知猎人的绳索,但面前这群人不知道。
“符咒。”她说,把丝绢摊在两手手心,展示给席上众人看,“到时候一旦结界有所松动,我们便会知道,会即刻启程赶回来,你们不用担心。”
席上众人一开始不相信、后来渐渐欣喜地反应过来的神色,和她在地府见过的那些得知自己今生虽苦、前世却有余德的往生者一模一样。
可说起来难道不好笑吗?她议论别人的生死之相?她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活着还是死了。这个无道理的问题这几天在她脑海里起起伏伏,像个江面上的葫芦瓢。按理不过是当时一句着急的话,不值怎么细想。可一旦想起来就停不下来。仔细回忆身世,就是空了一截,以至于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假如自己是死了,死了才到地府去,也就和其他的判官们一样,也是往生者,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成为了地府判官。已死之人便不能再死。可往生者所化的地府判官,修为皆从零开始,是自己修炼所得,自己身上这一身能力,尤其是那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消失的法力,显然不是地府修炼的出来的——生前带的?即便当时恍恍惚惚,她也记得自己被碧霞架着走进来的时候,并未做什么别的事,若是死了,何以越过死了之后一切清算的那一步、保有修为?那就是没死?那一个凡人,长洲唐家的三小姐,怎么会有这一切?
她伸出脑袋看着江水上自己的倒影。
你不是凡人的话,你是什么?
你是活着,还是死了?
如果死了,江水里为何没有你肉身的倒影?
这当然不是地府的……
如果死了,还会再死吗?死之死是什么?
“你看什么呢?”霓衣的声音把她拉回人间。
“没什么。”
渡得江去,已是中州的核心地带。周围清净,虽然萧瑟,但看得出未受瘟疫影响,倒像是一条大江彻底阻隔了瘟疫似的——唐棣这样想,霓衣却说,焉知不是你的功劳?唐棣闻言只是笑,霓衣又对镜儿说,“焉知不是镜儿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