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独处的时间。这次到江滨公园,像第一次约会,像反刍十年前的那种甜味。
下车后,游客很多,约拍的人在狭窄的路上大声吆喝。有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追着他俩喊:情侣照八八折。孙天影低声对顾恺嘉说:“看吧,这就是有夫妻相。”
顾恺嘉为了掩饰脸红,快步走到前面去了。
直到走下楼梯,走到江边,四周才安静下来。
夏日的渝州,即便进入夜晚也并不凉爽。但走到河边,湿润的江风还是吹散了一点燥热。
刑警,是天生要面对黑暗的职业。但,有时候,即便觉得自己已变得麻木,还是有很多东西根本消化不了,也想不明白。顾恺嘉看着江边,三艘巨大的邮轮停在临天门码头,一格格小窗里亮着灯,乘客的剪影在窗内晃动,甲板上的人在朝岸边招手。快乐的人们,和审讯室里的那些罪恶,像是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
“我有时候在想,为什么有的人在生活,有的人在生存,有的人连‘在生存’都算不上。”
顾恺嘉并不想谈一些玄乎的哲理,这些感慨,仿佛是内心深处自顾自泛上来的。
自己大概也只在生存,称不上特别不幸,但也从来没有真正自由。可这个世界总有无法看尽的天昏地暗,总有那些一直在生存之下,黑暗之中的人。
“大多数人不都只是在生存?”孙天影说,“好了,不要想了——看,那个人在水里发神经。”
有个人在江心驾驶摩托艇。摩托艇在水中旋转,掀起一大片浪花。
他们看着这人急速穿梭在江心,让摩托艇扬起来,又扑腾下去,像是骑着一头海豚,他们看了他很久,直到这人玩够了,停在岸边,孙天影朝他走过去:“走,去看看。”
艇主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孙天影跟他扯东扯西,两人立即聊得火热起来。
“能不能借我开一下,我打个转就回来。”末了,孙天影说。
顾恺嘉倒抽一口气,这家伙也是脸皮够厚。社交悍匪一个。
“可以倒是可以,”年轻人犹豫了一下,“但这是要驾驶证的,我怕有危险——”
“开玩笑,我就是水上派出所的警察,经常水上出警,还考什么证书。”孙天影拿出警官证晃了晃,“其实刚才那个滑电动冲浪板的是犯罪分子,”他随便在长江指了个地方,“我们要征用你的摩托艇追捕他。”
顾恺嘉又抽了口气。但当着人家的面,也不能直接开口训他。
年轻人“哦哦——”张着嘴,半信半疑地答应了。
孙天影坐了上去,朝顾恺嘉招招手。
“你能不能少扯两句谎。”顾恺嘉抱紧他的腰,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有人口是心非,关心我又不承认,不也挺会撒谎——”孙天影一脚把油门踏下去,“抓紧——”
摩托艇和摩托车很像,但行驶的地方是广阔无比的江面,顾恺嘉想起十年前,孙天影带自己玩冲浪板,两个人摔在水里无数次,又开心得不得了的那天。被浪拍得发疼,又在下一秒立即被水波抚慰。他们紧紧抓着彼此的手,觉得自己和无比广阔、又无比坚固的东西连在一起,什么忧愁都不太重要,什么沉重的东西都可以抛下。
或许这就是飘在生存之上的感觉。短短的、可以被称作“在生活着”的瞬间。
摩托艇劈开水流,高高的浪花朝两侧飞过去,他们朝长江下游奔驰,很快超过了第一艘邮轮,孙天影朝着邮轮上的游客吹了一声口哨,上面的人也朝他们欢呼、招手,南滨区、城中区流光溢彩的高楼倒映在水里,他们在光、水和自由中漂流。
孙天影说:“再抓紧点,我试试像那个人一样转圈。”
他真的开始转了,一股眩晕的感觉涌上来,浪越旋越高,喷泉似的在他们身边飞起来,形成一道道水墙,然后船又朝着下游冲过去,猛烈的风往后吹着,要让人窒息,又有一种要腾空而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