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被帐外的惊雷劈碎。
李明月望向漆黑的天幕,雨线银针般刺入眼底。
退?往哪里退?
林宸的粮车堵死了官道,楚云轩的圣旨悬在头顶,这青州城外三百里,早就是插翅难逃的死局。
寅时三刻,雨声中混入了马蹄的闷响。
李明月解下沾满雨水的玄铁甲,忽然想起离京那日楚云轩赐的践行酒。
白玉杯沿沾着口脂般的艳红,年轻帝王的手指擦过他掌心的茧:≈ot;爱卿此去,当知寡人在等一场秋风。≈ot;
他抓起火把走进雨幕,跳动的火焰在雨中嘶嘶作响。
≈ot;烧了!≈ot;
剑尖指向粮车,≈ot;所有发霉的,受潮的,全部烧掉。≈ot;
陈平踉跄着扑过来抓住他的手腕:≈ot;侯爷!这是哗变!≈ot;
≈ot;他们等的就是本侯哗变。≈ot;
李明月甩开副将,火把掠过粮车。浸透的霉粮起初只是冒烟,忽然轰地腾起青蓝色火焰,像无数冤魂在雨中起舞。
他望着冲天火光大笑起来,惊雷炸响时,仿佛听见太极殿檐角的铁马在风中叮咚。
≈ot;击鼓!≈ot;
甲胄上的雨水随着转身飞溅,≈ot;让儿郎们饱餐一顿——用林相的十万石粮草取暖!≈ot;
李明月的剑锋割开雨幕,远处地平线上,燕军的火把正连成猩红的潮水。
……
雨幕在焚烧粮草的青烟里扭曲成灰白色帘帐。
李明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尖残留着霉粮燃烧后的硫磺味。
伤兵营此起彼伏的呻吟穿透雨声,像钝刀在耳膜上拖曳。
≈ot;按住他!≈ot;
医官陆九龄的声音从帐篷深处传来。
这位随行的军医,是楚云轩特意指派过来的,说同是姓陆,一家人。
李明月心里嗤之以鼻,什么一家人,不过是过来监视罢了。
此时,陈平正死死压着一个癫狂的士兵,那人眼白泛着不正常的青灰,牙齿深深咬进自己手腕。
陆九龄的麻布衣袖在挣扎中滑落半截,暗青色印记在烛火下一闪而过。
李明月瞳孔微缩。那不是普通墨刑——五道竖痕排列成箭矢状,正是天牢死囚特有的≈ot;五矢贯日≈ot;纹。
当年楚云轩登基后清洗刑部时,这种刑罚就该绝迹了。
≈ot;侯爷也懂医理?≈ot;
陆九龄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珠映着跳动的烛火。
他手中银针精准刺入士兵百会穴,癫狂者立刻瘫软如泥。
包扎用的麻布在药汤里浸过,腾起的热气带着诡异的甜香。
陈平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踉跄着扶住药柜。
李明月按住腰间剑柄,看着药罐里翻滚的褐色液体:≈ot;陆先生这方子,倒是比太医院的还烈三分。≈ot;
≈ot;腐肉当用猛药。≈ot;
陆九龄挽袖子的动作刻意放缓,墨刑印记完全暴露在火光下。
这次李明月看清了,箭矢纹下还压着个篆体的≈ot;赦≈ot;字。
记忆突然被撕裂——那年登仙楼冬猎,王公贵族那些的箭矢洞穿逃奴咽喉时,箭杆上就有这样的朱砂赦印。
帐外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李明月挑帘的手顿了顿,雨地里躺着三个口吐白沫的哨兵,指甲缝里全是自己抓挠的血痕。
陆九龄的药箱在身后发出轻响,数十个青瓷瓶在格档里微微震颤,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
子时换防的梆子声在雨中飘忽不定。
李明月独坐在舆图前,指尖悬在青州与京畿的交界处。
陆九龄白日用的药渣就摊在案上,曼陀罗籽藏在柴胡根里,混着孔雀胆的碎末。
这种阴私手段,倒像是从司礼监流出来的路数。
≈ot;查清了。≈ot;
陈平带着寒气闪入帐中,甲胄缝隙里渗着血水,≈ot;那批突发癔症的,都领过陆九龄特制的金疮药。≈ot;
他摊开掌心,半枚竹简残片沾着药汁,≈ot;埋在伤兵营灶灰里的。≈ot;
李明月就着烛火转动竹简,阴刻的≈ot;丙戌廿七≈ot;字样旁附着蝌蚪状符号。
他忽然想起林宸上月递来的户部公文,那些批注在边角的朱砂记号,与眼前暗码如出一辙。
雨点击打帐顶的声响骤然密集,仿佛千万只信鸽同时振翅。
五更天,李明月故意在伤兵营前高声喝令:≈ot;传令西营,明日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