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楚越毫不畏惧,她紧握着缰绳,与苏珏背靠背,誓死守护。
……
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苏珏被楚越带到了一处宗庙。
一路上,楚越不说,苏珏也不问,只是任楚越牵着自己。
跟随着楚越,苏珏走入深深的宗庙殿宇之间。
眼前的这座宗庙建得巍峨雄浑,高大的望柱以铜龟为基,繁复诡秘的饕餮纹围绕柱底雕琢三尺,在幽暗的静谧里栩栩如生,木制的眼睛里仿佛有视线在死盯着生人。
也许是为了彰显敬奉上苍先祖之庄严肃穆,宗庙内部宫室深狭,采光甚暗,目之所及之处悉为暗沉压抑的玄黑之色。
楚越领着苏珏走在幽长的殿宇之中,走过一扇扇洞开的乌木巨门和无数自悬梁垂下的黑幡,靴底敲击在冰冷平滑的砖石上发出清泠的脆响,在幽深的殿宇间悠悠回荡。
终于,走过最后一重五级阶梯,迈过最后一阶门槛后,苏珏眼前豁然开朗。
重门后有一个巨大的天井,炫目的阳光从四方的屋檐中洒下来,从漫长的阴暗中走入那璀璨的光晕中,就仿佛穿过厚重悠长的历史,步入更加辉煌而灿烂的新元纪未来。
天井之后,便是先祖的长眠敬奉之所。
苏珏满脸不解的看向楚越,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又到了这里。
“十三,你看,那是谁?”
顺着楚越的话,苏珏定睛看去,宗庙里赫然站着的竟是二公子李明月!
只见李明月理了理冠发,脱履踏上满雕神兽的石砖,从摆满鱼肉的香案前取出线香,恭敬地跪坐在蒲团上行了庄重的参拜大礼。
之后,他转身面向苏珏,英俊的脸上重新摆上笑意,示意苏珏上前来。
“苏先生,这里是大周的宗庙。”
话音刚落,苏珏长吸一口气,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因为他看得很清楚,案桌上的众牌位里,他的牌位是居中的!
而他的牌位旁边,是楚越的牌位!
这,这,这怎么会?!
“居中者是我大周开国帝师苏珏,也是北燕后裔,建安帝之子。
他一生传奇,改天革命,兴兵伐楚,誓师于淮,放归南山;联外邦、合九州,宽以治民,德化天下,是为大周王业之祖也。”
“而您的妻子,是我大周的开国将军,一生英勇善战,战功赫赫……”
在慷慨激昂的讲述声中,苏珏静静望着李明月神采飞扬的侧脸。
他的眼中光华璀璨,视线片刻不移地望着这些灵位,炽热的骄傲是那样夺目。
“苏先生,您的教诲,我大周子弟永世不忘,您教导我们王族子弟要贤明谦顺,您时常说:‘天命在周,眷顾贤王,祈民所求无有不应’,天下大同,不偏不倚……”
说着,李明月偏过头来,神采奕奕地看向苏珏。
苏珏的眼睛如一泓清凌的泉水,静静地望着他。
李明月便不再说下去。
恢弘肃穆的宗庙里,苏珏跪在灵位前阖上眼深深叩拜下去,心中想到的却是那片战场上冰冷的土地。
那里沉睡着不知多少灵魂,或许他们也曾对着太阳天真无邪地笑,也曾在尸山血海中彷徨无措。
而如今他们长眠在漆黑的地底里,再也不能见到尚未到来的春光。
他们不曾想到,就连漫长的一生都不过是他们的奢望。
情绪杂乱悲痛,苏珏只觉得有如万箭穿心。
再一抬头,李明月的身影也突然在苏珏的面前消散。
下一刻,苏珏感到楚越在拍打着他轻颤的脊背:“十三,你不要难过。”
“我们虽不能改变什么,但我们还可以做点别的。”
苏珏抬起头来,用力眨巴酸涩的眼睛,看见楚越同样悲痛的神情:“我们……可以做什么呢……”
“这里是宗庙,我们可以以龟甲为媒去信祈求上苍!让那些灵魂死后不必作血食奴役,在彼世平安顺遂。”
心头燃起小小的希望,苏珏感到自己的咽喉都是喑哑的:“阿越,当真?”
“当真?”
于是,楚越与苏珏肩并着肩坐在一起,苏珏低着头小心翼翼拿起那把重逾千斤的刻刀。
很快龟甲便被刻好,楚越将禾黍香草投入兽纹铜炉中点燃,又在灵位前向火中洒下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