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贵人灵均收了银钱,眉目低垂,只告诉楚越一句话。
只这一句,楚越便知晓了缘由。
什么天意,都是狗屁。
夜色深沉,残月高悬。
一线冷光自天际沁入窗棂,将倚坐窗下的楚越笼在了暗影之中。
她不想去和亲,去了鲜卑,她一生都要葬送在异国他乡。
她不要,她还有很多事没做,她不能轻易枯萎。
母亲本名林秋月,原也是大家闺秀,读书纵马,恣意娇贵,见识宽广。
后来家道中落被亲族卖入楚家做了妾室,一夕之间,她就从林秋月成了别人口中的秋月姨娘。
从此母亲的一生就被蒙上了尘埃。
她们母女不受重视,被困在后宅,连温饱都无法保证,可母亲还是爱她护她,给她讲外面天地的广阔。
等她到了七岁,她偷学被族里发现差点被打个半死,还是母亲后来一字一句教她读书习字,她才能从书里见识到什么叫文华锦绣。
所以,儿时和母亲那般艰难都咬牙挺了过来,她怎能轻易放弃。
可王命难违,她若不去和亲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也不想死。
楚越一时陷入了两难境地。
静思之时,楚越母亲林秋月托来一盏油灯,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柔光乍起,楚越却毫无所觉,纤手轻抚膝上的匕首,红色玛瑙异常刺眼。
“小六……”林秋月敛眉轻叹,低头看向女儿,“你不要做傻事”
楚越摇了摇头,素手紧握裙摆,难以成言。
“母亲,女儿不会做傻事的。”
楚越勉强提了提嘴角,却只是一抹苦涩的弧度,“可女儿也不想去和亲。”
“那小六为何手里握着匕首?”林秋月抬手轻轻拿走楚越手里的匕首,然后和她对坐。
“陛下最信鬼神,师傅当朝起卦,旨意已下,女儿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楚越的牙关轻咬,以她谦和隐忍的本性,竟是如此情绪外露。
“母亲保重,若真的没有法子,女儿就自行了断!”楚越重重磕下头去,眼含热泪。
“小六,你,你荒谬!”
听得楚越一言及此,林秋月抬手指向自己的女儿,竟是一副又恼又笑的模样,“你竟然想出此等下策!”
“母亲息怒!”楚越再次叩首,是她糊涂,竟起了这样的心思。
事已至此,无法可想,林秋月叹息良久。
她用力按住女儿单薄的双肩,“小六,你先起来,母亲会替你想办法的,生死荣辱,母亲与你共同承担。”
楚越依言起身,依偎在母亲膝前,
林秋月温柔的抚摸着楚越的鬓发,眼神哀伤又坚定。
长夜难明,她愿为女儿拨开云雾,搏一个天亮。
……
春和景明,波澜不惊。
苏珏通过密信知晓了楚越和亲一事,他虽心中惦念,此事却和他无甚关系。
他好奇,却也知道,仅凭一个梦就认定楚越和赵安乐有什么关联太过武断。
况且,那封信来得蹊跷,楚越之事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起。
所以,那封信究竟是怎么来的,又是何人送的,苏珏心里起了疑惑。
这日应了青莲先生的邀约,他动身去了学堂。
坐在马车上,苏珏掀帘往外看了看。
时辰尚早,他半路转道去了赵安乐及其父母的坟茔。
一番祭拜过后,他又将阿玉姑娘坟茔上的黄土另起了一个小坟茔,这也算魂归故土了。
做完这一切,苏珏下了山,直奔学堂而去。
一路车马摇晃,苏珏的马车停在了学堂的大门前。
阔别多时,苏珏心里倒有些近乡情怯。
也不知这些姑娘们如何了。
管事将门打开,苏珏迈步而进,里面还是和之前一样。
穿水抱廊,宽阔大气。
甚至那几株绿梅都开了花苞,看着甚是赏心悦目。
方老正在给姑娘们授课。
苏珏站在廊下听了半晌,今日方老讲的是君子之行。
“君子有终生之忧,无一朝之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