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朝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说再多,顾淮也是不知错的。
即便心头冒出自省的嫩芽,也会反复不断的用固有认知掐断扼杀,直至一而再再而三的说服自己问心无愧。
“啪……”的一声。
陆明朝甩开了顾淮的手,把头转向另一个方向,轻抚小腹,意识缓缓沉下去。
不消多时,马车内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顾淮抬眼看着,灯笼映照下,阿朝似是做了美梦,眉眼弯弯,嘴角上扬,面颊犹如莹莹美玉,透着剔透的人光润。
此刻的阿朝,倒是他记忆里的阿朝。
顾淮神情有些怅惘。
细细想来,他与阿朝之间并不是从一开始便剃头挑子一头热。
他年长阿朝五岁。
第一次见阿朝是在阿朝的满月宴上。
阿朝很白,小脸嫩呼呼肉嘟嘟的,大眼睛似深秋的葡萄,又似父亲书房博古架上珍藏的宝石,不哭不闹。
戳戳阿朝的脸,阿朝还会笑着吐泡泡。
其实,很多细节,他记不清了。
但祖父说,他幼时很喜欢阿朝。
阿朝第一次看上元佳节的花灯,是在七岁那年。
他十二岁。
侯夫人管教阿朝甚严,阿朝、鲜少有机会外出。
在此之前,阿朝尚未曾亲身经历那种东风夜晚绽放千树繁花的盛景,领略过风吹星落、宛如雨下的喧嚣与繁华。
似不知疲倦般,沿着长街从头走到尾。
靠猜字谜,赢了两盏灯。
一盏锦鲤灯,一盏兔子灯。
阿朝将锦鲤灯赠于他,他将灯挂在了卧房。
面团子似的绵绵软软可可爱爱的阿朝,他怎会不亲近呢。
从什么时候变了呢?
是世家勋爵子弟揶揄他,阿朝是他自小养的小媳妇儿?
是意外听到永宁侯夫人叮嘱阿朝好好巴结他,抓牢他?
还是阿朝救下祖父,永宁侯夫妇挟恩图报要求订立婚约?
还是阿朝变得越来越像永宁侯夫人,小心翼翼的讨好里带上了利益算计?
亦或者是……
太多疏远阿朝的时刻了。
真细琢磨起来,也琢磨不出所以然。
但,他是没想过退婚的。
他一点点看着阿朝长大,听了旁人多年的打趣,也知阿朝此生唯有嫁他为妻一条路。
他总想着,等阿朝再得体端庄些、等阿朝再贤惠温顺些,再娶阿朝过门。
谁知,真假千金闹的沸沸扬扬。
那时,他又想着永宁侯府家大业大养得起,阿朝又爱慕他至深,阿朝绝舍不得走。
再听闻阿朝的消息,就是阿朝撞墙醒来后,毅然决然的辞别了永宁侯夫人,没有给他留下只言片语。
顾淮看着陆明朝额间的梅花瓣印记,眼神暗了暗。
是撞墙后留疤了,才纹上花瓣遮掩吗?
如果他当初没有嫌弃丢人选择袖手旁观,结果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顾淮抬起手,想要触摸下陆明朝的额头。
陆明朝猛的睁开眼睛,眸光锐利冰冷,浓浓的警惕溢散而出。
“劝顾世子守君子之道,莫作小人行径。”
顾淮讪讪的缩回手,怅惘更盛。
眉目微敛,轻笑一声“以阿朝的聪慧,难道不知我带你回京的用意?”
“外室?”陆明朝困倦的捏了捏眉心,懒洋洋道。
“还是通房、妾室?”
“你说,若心悦你的陆明朝还在,听到这些话后,该是何等可悲可笑又可怜。”
“幸亏,回头是岸了。”
顾淮嘴角的笑容僵了僵“阿朝,你在我心上,名分身外之物罢了。”
陆明朝简直快要被顾淮的无耻气笑了。
“若名份不重要,令堂当年又为何千里奔赴私定终身,大张旗鼓随令尊回京,占了令尊未婚妻的位置。”
“令尊在外私置一华美宅院将令堂没名没分养起来就是了。”
“反正两情相悦,令尊的心在令堂身上。”
“陆明朝!”顾淮拍得桌子都震了震,怒视着陆明朝“跟粗鄙泥腿子混久了,连敬重长辈也不懂了吗?”
陆明朝:一句话骂两人,要不说顾淮有文化呢。
陆明朝故作不解的蹙眉“这不是你的想法吗?”
顾淮冷声“我母亲是吴兴沈氏的嫡女,生来就是要做高门大户的当家主母的。”
“是是是。”陆明朝敷衍道。
“令堂什么身份,我什么档次,配跟令堂比吗?”
“不配。”
“顾世子心里,令堂生来就是要做高门大户的当家主母的。我呢,身份卑贱,有人垂怜就该千恩万谢了。”
“所以,顾世子满意了吗?能闭嘴了吗?”
陆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