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可呼吸却蓦地沉了下来,如同猎手在扳机上施加的压力,
君舍在等,等一个只有真正了解这一刀的人才会露出的痕迹。
诊疗室里的空气也像被抽干了。眩晕感如潮水漫上来,俞琬感觉眼前在发晃,她需要氧气,需要离开这,需要…可她连指尖都不能动一下。
女孩清楚意识到,自己正被他放在显微镜下对焦,过度的恐惧,或是过于“内行”,都会成为引爆他怀疑的火星。
“抱歉。”她唇瓣艰难开了又合,出口时裹着一种被惊扰的涩意。“这太突然了。我…我没想到会是这么直接的影像。”
她像是强自履行义务般,闭了闭眼,又深吸口气。
君舍的确在观察着她——握着钢笔的手指收紧又放松。很显然,小兔在切换状态。
这是从受惊女孩到专业人士的本能延迟,恰如大部分初次接触尸检照片的普通医生,有无措与缓冲,而非能瞬时进入分析状态的冷酷杀人犯。
俞琬垂下眼,像是在思索什么,她需要给自己一点时间。
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在默念,不要慌,不要把他当伊藤,只把他当成一个伤口,一个案例来看,这具尸体和医学院解剖台上那些标本没有区别。
“如果从外科解剖学理论看…”她试探着开了口。“枕骨下缘与寰椎之间确实有道缝隙,这里结构复杂,颈动脉、迷走神经、臂丛神经…都挤在那里。”
分寸感必须拿捏好,她不能说得太清楚,也不能全都说错。
“如果被切入,便会破坏生命中枢,死亡应该会很快发生。”
她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眸中的清澈与强撑的疲惫交织着,仿佛刚完成一台需要剥离情绪的复杂手术。
君舍唇角微不可闻地勾了勾。
从审讯的角度来看,她的回答堪称完美。
没有刻意引导错误方向,不关心人如何被杀,只关注伤口如何致死,专业描述也与法医最新报告基本吻合,只不过,作为普通医生,略显笼统了些,而这恰恰显得合理。
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在他心底滑过,可紧接着,更汹涌的自嘲就漫了上来。
你在干什么?指望从这只被一张照片吓得脸色发白的小兔嘴里,套出冷血杀手才有的专业心得吗?
他几乎要就此打住,用一句玩笑结束这场越来越像自我折磨的闹剧。可下一刻,一股更阴暗的职业冲动冒出来,促使着他想要挖得更深一点。
“小女士的医学知识很扎实。不过…你似乎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诊疗室里安静得能听到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
那一刻,女孩所有压制着的恐惧、慌乱、伪装,都被一种更炽热的情绪压了下去——一种被逼到角落后退无可退的愤怒。
“上校先生。”她瓷白的脸颊泛起薄红,像是被逼急的小动物那种带着甜味的怒气,“您到底想问什么?”
君舍愣了一瞬,钢笔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弧。啊,终于戳破那层温顺的糖霜了,他靠回椅背,双手交迭放在膝上,像个在沙龙里闲聊的绅士。
“只是学术探讨,文医生。”他嘴角噙笑,“我在想,如果是一个外科医生有没有可能做到?”
他过了明路,既等她亲手画出凶手画像,却又像给了她一个只用答“是”或者“不是”的温柔台阶。
女孩心里打着鼓。顺着台阶下,承认这个可能,会不会加深他的怀疑,更让他笃定那个猜测,可是强烈否认,又会不会显得太急于撇清,等于告诉他,你戳到我痛处了?
她必须得找到需要第三条路,跳出他这个非黑即白的陷阱去,试着把水搅浑。
过了不知多久,轻轻软软的声音响起来。
“单从理论上来说,任何深谙人体结构的人,都可能做到,不仅仅是外科医生,法医、屠夫、解剖学学生、甚至…某些特殊职业的人。”
她这是在告诉他,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因为答案太宽泛了。
君舍交迭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越往下说,就越顺畅,她蜷了蜷小手,像是攒足了勇气,才敢往前探了半步。
“如您所说,要成功,需要快准狠。”那个狠字咬得极轻,仿佛光是想象就令人不适似的。
“所以我想…那个凶手或许不仅仅有解剖学知识,他可能还有…足够胆量和…疯狂的赌徒心理。而外科医生,最讲究的是稳。”
她说得谨慎,每个词都像在雷区试探着落脚,三分假里裹着七分真,她当时确实是在赌,抱着哪怕万分之一的希望在赌,因为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
而现在,她也在赌,赌他会欣赏这种大胆联想,会觉得这种联想有趣,而不是可疑。
君舍微微眯了眯眼。
啧,被吓到的狡猾小兔。
他预想过她会哭着回避,会沉默以对,或是漏洞百出的辩解,唯独没料到,她竟还能亮出爪子,用他说过的话拆他的台。
棕发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