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政务厅的门打开的一瞬间,奈娜几乎是下意识地拉开桌子的抽屉,仓惶地把酒杯往里面一塞。
“希克斯大人,请坐。”她挺直了腰杆,尽量用轻松从容的语气说。
希克斯走了过来,很自然地在奈娜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手闲适地搭在扶手上,眼神对着桌面扫了一圈,然后落在她的脸上。他有一双很美而深邃的眼睛,像雅弗所人的黑玉一样沉静稳重,但又蕴含着一种伺机而动的气质,如同狩猎中的黑豹的眼神。
他对她展露一个单纯出于礼节的微笑,喊她的名字:“奈娜。”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奈娜的双手在膝盖上紧紧交握,掩饰着此刻的谨慎和不安,“您之前说过,如果我想要回到您身边……如果我想要……婚姻……您也可以给我——这句话还算数吗?”
希克斯的神色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他只是说:“我说过的话,永远算数。”
“好的,我……”她有些艰难地说,“我喜欢和您一起相处,也非常倾佩您的能力。”
希克斯淡淡地“嗯”了一声,是在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奈娜的思绪开始不合时宜地发散开来——他是一个年长她足足十五岁的男人,在他看来,她就像一本摊开的书一样好读,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起,就是这样,即使当初她不能说话,他都能轻松地猜出她的大部分想法,现在,他也一定非常清楚她想要讲什么。
但他的反应太平静了,没有意外,更没有喜悦,奈娜突然间就无法和他直视了。她的眼神游离到墙上历代列王的画像,很多都很古老了,画面已经开始明显地龟裂,色泽也变得黯淡无光,她能感觉到他们浑浊的目光透过几百年的历史长河,注视着她,审判着她此刻的行为,而她觉得羞愧、紧张,还有一丝……屈辱。
对于自己第二次在他面前把自己降作交易物的屈辱。这次甚至比第一次更糟,因为这次是她主动开口的。
“我希望您能考虑……如果您愿意的话……我想,我们可以考虑结成这样的……”
……
“联盟。”最后,她好不容易挤出了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词。
壁炉里的柴火突然发出“啪哒”的声响,在这个微妙的时机,几乎像是蕴含着嘲弄的注脚。
而她对面的人冷淡地笑了笑,问:“奈娜,你是在请我娶你吗?”
奈娜感到自己的脸和胃都在发热,“是的,我……我是怀着最大的诚意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愠怒,打断了她的话:“你喝酒了,对吗?空气里有股又苦又香的味道,桌上还有酒杯留下的一圈绿色的痕迹,所以是苦艾酒?杯子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奈娜被戳破了自己的小动作,气势一下就短了一大截。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抽屉,把那刻印着螺旋花纹的苦艾酒杯拿出来,放在了桌面上,杯底还有一些残余的绿色液体。
希克斯的视线从杯子上移到她的脸,表情像个刻薄而疏远的长辈一样森然。
“有什么好藏的呢,奈娜?你觉得你要喝酒,或是自愿像个寡妇一样为别的男人哀悼一生的话,我会管你吗?你甚至还哭了——放弃伯塔,选择我,就这么让你绝望伤心?”
“别提他的名字!”她大声说,因为无法忍受听见别人以这样残酷的语气提起伯塔的名字,而一下捂住自己的双耳,五官痛苦地扭在一起。
这副哀恸的模样彻底点燃了希克斯心中的怒火——对他来说,这种程度的情绪确实能称得上怒火了——他气得冷笑出声,“好,奈娜,你确实本事大得很,不断从我身边跑掉,然后再带着不同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现在又这样自信地认为我一定会娶你,你是觉得我蠢,还是脾气好?”
这话打击到了奈娜的自尊心,她浑身发抖地站起来,就要让他立刻滚出去,但他扫了她一眼,厉声道:“坐下!”
一个平常不怒自威的人发怒时,总是比一般人有震慑力。奈娜浑身一颤,不自主地又跌坐回椅子上,但激动的情绪使她嘴里开始不断念叨起心中的真实想法,甚至就这样忘记了在他面前使用敬语。
“那还要怎么样?!你知道的!你很清楚是为了什么的!最开始时,我们就是这种关系!你通过赌局把我赢了下来,就像……买下了我一样……说得难听点,就像买了个看得顺眼的性奴隶,然后圈养起来一样,那些大方宽容都是假象,说什么我想要做什么、去哪里都可以……其实你根本不想给我选择的机会吧?而如果说我对你怀有任何愧疚的情感,那也只是出于……奴隶对主人才会产生的那种忠诚和奴性!”
好了,终于讲出来了,那层从第一晚开始就不敢主动揭开的面纱。或许说是奴隶太过了,但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是体面和平等的。
希克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愚蠢的骄傲,和她的父亲、她的哥哥一模一样。他想。
但他偏偏就是喜欢她这一点了。就是因为这愚蠢的骄傲,所以哪怕事实上有无数更聪明的办法,还是要强撑着掏出那条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