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巷重重的呼吸:成了。
可此时身后,横杆轻轻的一晃、两晃,好似被风轻轻吹着一滚,掉了下来。
程巷揉揉眼,将汗水和眼泪一并擦去,站起来笑着向软垫外跨去。
秦子荞在一旁哭得泣不成声。
程巷扬唇刚想说“哭什么啊你不是很酷的吗”,腿一软整个人瘫在了软垫边。
完了,人设塌了。
秦子荞刚要朝程巷跑来,程巷面前出现一道逆光剪影。
秋日暖洋洋的季候风吹着草木葳蕤,程巷是凭借那双白色筒袜,认出眼前站着的人是陶天然。
一只冷白的手臂伸出,递她一瓶尚挂冰珠的水。
程巷一愣:“我不要别的男生给你买的水。”
“我自己买的。”
“哦。”程巷皱皱鼻头,接过。
陶天然再度对她伸出手来。
程巷又是一愣,抿唇,伸手,握住陶天然的手。
她握得很小心,只捏住陶天然三分之二的指节。陶天然的手那样凉,凉得人心头为之一震。
陶天然将程巷拉起,等程巷堪堪站定,抽回手去,转身走了。
很可惜啊,程巷站在原地。
当天的阳光太刺眼,以至于她从没有机会看清,陶天然对拼尽全力的她,是否投来过欣赏的一眼。
人生被一次觉醒改写,那是电影里才会发生的事。
事实上我们都顶着“与世界和解”的名号,长成了平平无奇的大人。
程巷最终没有参加艺考,考了个离陶天然学校五百米远的综合类二本。
大三时开始自己学cg,学手绘,学建模。那段时间生活费都省下来买软件,全靠秦子荞接济。
临毕业时陷入找不到工作的恐慌,被马主任诱导着考公务员。
临门一脚时还是做不到将自己的人生这样度过,经过无数次失败的面试后,进入一家游戏公司成为了原画师。
她的人生好像就是这样,犹犹豫豫,瞻前顾后。
直到她此刻坐在电脑前,握着手绘笔。
心想:决定人一生命运的是天赋么?
或许也不是。
真的很想啊,很想赢陶天然这种人一次也好。程巷握着手绘笔埋下头去。
-
陶天然下班时,公区的灯已尽数熄了。
有易渝这么个老板,昆浦的公司文化并不提倡加班。
唯独程巷的工位上亮一盏灯。
陶天然发现这人工作时花活儿很多。
不似陶天然仅需一只墨蓝的钢笔。
她头上罩着隔音耳机,桌上放一只香氛机,嚼着口香糖,归国回公司没多久,办公桌面已摆满一排盲盒玩偶。
陶天然上次见一个人学习或工作时需要这么多花活儿,还是程巷。
当这个名字在脑海中跃出来时,陶天然垂下眼睫。
她拎着bolide往外走,程巷全神贯注盯着电脑屏。
直至陶天然走到门口。
“陶老师。”她懒洋洋的娇妩声线自身后响起。
陶天然回眸。
她摘下半边耳机挂在猫颜浓妩的脸侧,嚼两下口香糖,睫浓得软塌塌的,掀起眼皮看人时有种自下而上的慵懒感。
声线也暗,在空荡荡的办公室似有回音,飘至耳畔,搔着人耳膜:“躲我啊?”
陶天然看着她:“我为什么躲你?”
程巷晃一下手绘笔,笑笑埋下头去:“那就好。”
陶天然下到地库时,客户来电,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挂上蓝牙耳机,一边通话一边记下自己的理解。
挂断时手机微微发烫,显示通话长达一小时。
开车驶出地库,夜色浓酽,城市陷入沉睡。陶天然瞥见路边公交车站旁,站着一个人。
是程巷,她终于舍得下班。
陶天然记得她开一辆芥黄的玛莎拉蒂,亮的刺人眼睛。不知为何上下班却不开,站在这里等公交。
联想到她那车技……不开也正常。
陶天然多看她一眼。
公司里因着易渝的个人癖好,美人众多。但人人都说,余予笙是顶出挑的那一个。
她有一头过分浓密的长卷发,一张脸的骨相却很东方,巴掌大的小巧猫颜,一双瞳仁如浅琥珀的猫眼石潋滟流光。
她入职后,陶天然一度出国进修。
及至陶天然回国,又轮到她出了国。
两人其实没什么真正共事的机会,提起余予笙其人,陶天然也只记得她初入公司提方案的惊鸿一瞥。至于余予笙的长相,她并没多少印象。
陶天然有双典型艺术家的眼,她看人不看整体,只看寻常人注意不到的纤毫。
譬如说起程巷,陶天然永远想起她小动物一般的眼神,和毛茸茸过浓的睫。
而提及余予笙,她脑中的印象是模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