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摇光颔首,低眼喝酒。
乌芙雅在一旁说:“幸好阿妮苏和戚公子也救出来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穆天璇轻轻晃动琉璃盏,端详着酒光荡漾:“是啊,万幸……”
穆摇光忽而道:“母亲,那位戚公子是什么人?”
“他是昭国来的使臣。”
“阿古拉好像与他关系很好。”
“的确,听说阿古拉两次外出调查都带上了戚公子,你天权王叔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乌芙雅顿了顿,“但上回差点出了人命,这才给阿古拉下了禁令。”
穆摇光忆起昨日与那人在天坛看台上遥相对望的一眼,看起来如风中枯枝,随时会被摧折。
然而昨日那道冲上祭台扑救阿妮苏的身影,倒是令他意外。
穆摇光眸光微动,沉吟道:“……还是不要让阿古拉和昭国人走太近为好。”
“你认为呢,娜玛?”
穆天璇又抿了口葡萄酿,不置可否道:“以阿古拉的性子,我们强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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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为什么?”
穆天权将文书丢还给穆暄玑,毫不留情道:“鉴议院那边现对他异议颇多,今天我要是批了你的文书,明天就该对你这个少主有异议了。”
穆暄玑又把文书拍在桌上:“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穆天权骤然冷下脸,“阿古拉,他是昭国人,你不要忘了北辰,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穆暄玑顿时僵住,嘴唇翕动了半晌,低垂视线一言不发。
“而且此事涉及昭国,昭国使团尚在我溟境内,稍有意外,便是两国兵戎相见。不论他是受命调查,还是奉命牵线,事态发展至此,也该停手了,若再深究,只怕引火烧身。”
穆天权叹了一声,接着道:“你要是觉得黑骑人手不够,调遣禁军给你都不是问题,就非他不可么?”
穆暄玑静默片刻,试探性地开口:“正是因为牵涉昭国,才更需要他……帮我们摸清昭国朝堂要员。”
“你这个!”穆天权气不打一处来,随即抄起手边笔杆,翻过穆暄玑的手背,往他手心里打了一下,“不听话的小孩……”
穆天权板着脸气势汹汹,然落到掌心却只剩三分力道。
饶是如此,穆暄玑倒像真被打疼了般,小心地抬眼看向穆天权,又愧疚又委屈道:“对不起,舅舅。”
“你还知道我是你舅。”穆天权终是狠不下心,眼底火气在这声恰如其分的“舅舅”下,化作长叹:“你们母子俩,非得跟戚家那一大一小绕不过去么?”
穆暄玑微愣:“阿母她……?”
“……你母亲还是公主时,曾力排众议,也要给那时随其父出使的镇北侯求特调令,差点跟你祖母闹翻。”穆天权哼道,“但她比你聪明点,还知道拉个人去垫背,你倒好,一个人就敢过来。”
穆暄玑大气也不敢出地看着穆天权。
穆天权又将呈请文书推了回去:“这个特调令我不能批,不仅为你,也是为戚暮山好,你带他去拉赫那次我还没说你呢。”
这回穆暄玑没再反驳,默默收起文书。
穆天权便道:“上两次你瞒着我们带他出城,怎么这次倒想起特调令来了?”
穆暄玑道:“调查兴运镖局是他份内,但他冒死救阿妮苏时,已是份外,之后行动少不了他相助,于公于私,都应赐特调令。”
穆天权训归训,闻言正色道:“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去喀里夫,缇雅昨夜交给我一封信,是图勒莫无意间落下的,被人捡到了,信中说发现黑骑在跟踪车队,已将墨石转移。”
“他们此前行事周密,这信恐怕是诱饵。”
“但他们书信用的是喀里夫的明镜澄纸,在瓦隆并不常见,此外那个逃走的刺客也来自喀里夫,还有萨雅勒的车队,眼下各种线索都指向那边,就算是诱饵我也必须要去。”
穆天权略作思忖道:“阿木古朗后天回喀里夫,你届时也可从摇光军中用人。”
穆暄玑见状,自然而然道:“那我能不能再……”
“免谈。”穆天权瞬间看破穆暄玑的伎俩,而后顿了顿,说:“稍后让丘林领你去禁军那调人,剩下的事你自己想办法吧。”
穆暄玑反应了一会儿,才恍然明白穆天权的暗示——虽说不许特调令,但没说不许戚暮山参与进来。
穆天权看他神色,想他应是懂了,遂说:“你伤势还未痊愈,如今既给你三军调度令,在喀里夫便不必过于亲力亲为,凡事还要以保全自己为先。”
穆暄玑得了便宜,赶紧卖乖,点头如捣蒜地听着王舅嘱托。
末了,穆天权道:“行了,该说的都说了,你要的那份名册,晚点我会叫牧仁给你送过去的。得空去看望一下阿妮苏吧,你这一去又不知多久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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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千客栈,包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