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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观察笔记 第177节(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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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翰林院的庶吉士,周慕义。”

杨婉怔了怔,侧身朝门外看去。

院中灯火不知何时点得透亮,掌柜带着伙计们,将桌案从内坊里搬到了廊下,案上的纸张铺成。周慕义和滁山、湖澹书院的数十个学生都立于案旁。

杨婉扶着桌子站起身走到门前,院中的人皆抬头朝她看来。

掌柜道:“东家,我们想过了,尊严应该要,良心也不可弃,厂臣受那么多的罪,都不说一句,您再不说,我们再不说,就没人说了。”

“是啊。”

一个年纪很小的伙计的接道:“东家,我也不走,我识的字儿不多,但我可以照着写,翰林院的大人将才还教我,您快看,这写得行吗?”

“行……”

杨婉的声音有些哽咽,抬头朝周慕义看去,忍泪道:“周大人知道这是死罪吗?前途名声,都不要了吗?”

周慕义放下手中的笔,朝杨婉深揖一礼:“我们的命和前途是你和厂臣给的。”

杨婉忍不住侧垂下头,捂住口鼻。

见到这些学生她忽然有些绷不住了,眼前不断地回想起,邓瑛在街道上,挽起袖子,向他们露出刑具痕迹时的一幕。

他问那些激愤的学生,“我涉学田案,所以落到如此境地,身负刑具在刑部受审,待罪之人无尊严可言,十年寒窗苦读,你也想最后像我这样吗?”

声尤在耳,她禁不住哽咽道:“也许我还期待报答,但邓瑛……邓瑛一定不想你们像他一样。”

周慕义道:“天子顺民意,你安知我们不是民意,何敢说我们会和厂臣一样。”

他说完,伸手取笔,“杨姑娘,我看过你写的书,你的刻板匠人不是徽派的,刻的其实也不好。这本书不是经籍史传,封无刻图,第一眼就枯燥了。”

杨婉揉了揉眼睛,“我有。”

“那请出来看一眼。”

“我曾画过他。”

竹纸雕心(三) 自成一股荒唐气

清波馆的寒秋夜,宋云轻在馆内点燃了二十几盏灯,掌柜们把所有的砚、墨都搬了出来。

宋云轻一点一点地教陈桦等人如何装帧抄本(1),周慕义和翰林院的其他几个庶吉士在灯下扼袖走笔,彻夜未休。

杨婉照着自己之前的写生,独自一人重画邓瑛。

奈何画技却依旧停留在少儿学画时的水平。

于是三日之后,杨伦在内阁值房里,看见了比例严重失调的邓瑛小像,堂而皇之地嵌在《东厂观察笔记》的民间抄本之中。

那画的风格和杨婉那个人一样的,根本不知师从何人,自成一股荒唐气,“滑稽”地对抗着看似严正地大明律,看起来力量极弱,却又因为那股荒唐气,与大明政治格格不入,反而令人不知从何攻破。

杨伦看得又是痛,又是快,最后甚至禁不住哽着喉咙笑出声来。

阁臣们原本各自沉默,听到杨伦的笑声,都抬头看向他。

雨后大寒的天,杨伦在室内捂得热了,头顶在窗下冒着一阵白烟,倒成了这房中唯一的一丝生气儿。

白玉阳咳了一声。

众阁臣忙收回目光。

白玉阳侧身问齐淮阳道:“总宪(2)什么时候来。”

齐淮阳看了一眼天色,回道:“应该快了。”

白玉阳端起冷茶喝了一口,“你们今儿进来,就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在外面都听不见看不见么,非要等督察院来,才敢附和出声音来么。”

众人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但顾及杨伦在场,一时没有人出声。

齐淮阳道:“首辅大人,凌迟的刀数都定了,到了秋后就要行刑。即便有这本书流传,刑部也不会改判,他被看守在诏狱中这么久,陛下也没有别的旨意下来,依我看,请旨把现传的书焚了,就了事吧。”

“了不完的。”

督察院左督御史一面说一面撩袍而进。

他来时淋了些雨,肩上湿了一大片,但仍然不肯开脱解官袍。

白玉阳问道:“总宪从什么地方过来。”

左督御使应道:“从顺天府前面过来。”

他说着将一本书递向白玉阳,这本书没有在任何书坊贩售,但是顺天府后面的几个客栈里,人人都在传阅。”

白玉阳道:“北镇抚司和兵马司在做什么。”

左督御史道:“兵马司被镇抚司压制,如今不敢动弹,清波馆的那个杨婉……”

他说着看向杨伦,顿了顿道:“这个女子的身份有些不一样,宁妃患疾以后,她毕竟照抚过陛下的起居,镇抚司敢强硬地过问此事,一定是奉了陛下的旨意。且他们也不是没有做事。之前在京城流传的这本书,是清波馆的刻本,张洛已经将馆内所有的刻板全部带走销毁,连馆中储存的印墨和棉纸也都带走了,如今我们看到的这本书,是出自民间的抄本,除非严令销焚,不允许民间再传抄,否则是禁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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