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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1 /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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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热,家家都开了大门,好通风纳凉,只有张文远那里的门关得实腾腾的。起初有朋友来访,门上一擂,他的心便是一跳,直待过了有个把月,才算略微定了些心。

那一夜七月十五中元,街坊上凑了钱做“盂兰盆会”,大放荷花灯,搭起草台扮演目莲救母的杂剧;还有些人家,延了僧众在家放“瑜伽焰口”,铙钹齐鸣,佛号高宣,街上人声如沸、香火弥漫,好不热闹!只有他一个人,兀坐空庭,伴着一轮凄清明月,在回想那些个既旖旎又荒唐的“良宵”。

正想得出神,门上“砰砰”响了起来。张文远心想,这时若有个朋友来谈谈,倒是件好事;如果是酒友,还存着几瓶官酒,月下对饮,也是一乐,所以欣欣然起身去开了门。

开门一看,几乎慌不迭地要拒门不纳。门外的人脚步快,跨了进来,先就低声骂道:“饿鬼怎不捉了你这个丧尽良心的人去!”

张文远做梦也未曾想到,阎婆惜居然会寻上门来。再听她这一骂,心知她有满腹怨恨,倘或应付不善,说不定就会撒泼大闹,惊动一街的人,不独面子上下不来,而且一定会传到师父耳朵里,那一来,多少天的谨慎小心,便都付之东流了。

因此,他决定先安抚她要紧,于是笑嘻嘻地唱个喏:“师娘请坐!正想念着,你恰恰来了。想是我一点诚心,感动了上苍的缘故。”

一面说,一面来拉住阎婆惜的膀子。她负气挣扎,禁不住他力大,扭了两扭,气鼓鼓地在竹榻上坐了下来。

“我问你,”她说,“你可是腿折了,还是嘴哑了?也不来一趟,也不说一声。是何存心,你说一句!”

声音越说越高,张文远心惊不已,慌忙喝道:“小声,小声!有话好说。”

“你怕我不怕!”阎婆惜声音倒是小了,话风却越锋利,“踏出乌龙院,就犯了你师父的法度,我还怕什么?你难道不曾听说过:‘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今夜只要讨得你一句话,我立刻就走。”

“要怎等一句话?师娘,我倒不明白了。”

“你不明白?你这些日子不上门,为了何事?你当我是好欺负的吗?今夜我就要你这一句话,说是‘从此一刀两断’!看你可有这个胆子说?”

他却真是没有胆量说这一句决绝的话,赔着笑说:“师娘,你也须体谅我的苦衷,我不是那没良心的人。”

“既有良心,如何也不体谅我的苦衷?”

语气稍见缓和了,张文远的口齿也伶俐了:“我这几日不去,真是为了师娘。”他又重重加了一句:“万万不敢连累师娘。”

“哟!”阎婆惜反唇相讥,“多多承情,看来还要替你磕几个响头。”

“我不是瞎说假话。”张文远突地把脸色一正,“师娘,你可知道,师父派了人,日日在乌龙院附近守着,只想拿你我短处。”

阎婆惜不信:“鬼话!不曾见有这样的人。”

“当然不能叫你见到,否则如何显师父的手段?”

这不免叫人将信将疑,但她自然不会为他这一两句话吓倒。这些个孤栖独守的晚上,灯前月下,不知思量过多少遍,早就下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要跟张文远说个明白。本来还想旁敲侧击,又骂又疼,逼得他自己投到裙下。现在情形不同,不必再费什么事,索性打开窗子说亮话了。

于是她的态度比刚来的时候大不相同,先要张文远去倒杯水来解渴,趁这一刻好静下心来想一想——窗子怎么开,亮话怎么说?也还得打个腹稿。

“师娘!一盏冰镇的金银花露,不嫌凉吗?”

“冰的好!”阎婆惜平静地回答,从他手里接过杯子,放在唇边,极其斯文地啜饮着。

他看得出她在打主意,却不知她是知难而退,还是另筹对策。但看她这沉静下来的神情,是比刚才其势汹汹的泼辣相,好对付得多了,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那句话的效力?果真如此,还得重重吓她一下。

等她开出口来,把话说完,他才知道自己完全想错了。“小三郎,”她把杯子交还了给他,平心静气地说道,“我有两条路,你自己挑一条。”

“是,是!”张文远答说,“师娘把路指出来。”

“一条,依旧像往常一样,我一步不出乌龙院,守你师父的法度,不过你也须照往常一样。”

一听这话,大出他意外,且先听她讲完再说,便又问道:“还有一条呢?”

“还有一条,你跟我走!”

越说越奇了。“走到哪里?”他大声地问。

“听你的意思。不是东京,便是江淮。”

张文远半晌作声不得,心里在想:看这样子,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一条蛇似的缠住了人,却怎么处?

“依我看,眼前还是头一条路好,保得平安无事。”

“原来你也知道双双潜逃,捉住了不当耍。”

刚说得这一句,忽有人叫门。张文远大吃一惊,且不作答,低声向阎婆惜喝道:“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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