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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3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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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耐心挂着那卖药的,忙说:“上回买了三十丸,才用了一半不到。”

“沈墨一点如漆,十年如石。多蓄存一些怕什么?”

师傅这一向脾性都有些异常,今天更是神色古怪,他不敢多话,赶忙跑去买墨。买回来后,那卖药的早已不见了,他心里暗想:难道是师傅命不该绝,老天在佑他?

周耐买药是准备今晚投在酒菜里,毒杀师傅云戴。这念头虽已存了许久,但直到这几天,才终于下定了决心。错过今晚,恐怕再难寻到这种良机。

他跟在师傅身后,继续一路寻找卖药的,既盼着寻见,又怕寻见。师傅说去郊外走一走,踏踏青,便一路来到东水门外。师傅为人一向温温淡淡的,今天却有些躁郁,一路上已发过几回火。这哪里是踏青的心绪?难道师傅察觉了?周耐越发怕起来,几回想断掉那个杀念。走到虹桥时,他心里暗暗说:到桥上四处最后再望寻一回,老天若真要保师傅的命,便叫我寻不见。

到了桥上,河中那只客船忽然发生危急,船桅眼看要撞到桥梁。周耐忙趁势挤到桥栏边,朝两岸急急搜寻,一眼瞅见北岸力夫店门外有个老者挑着个布招子,他心里一颤,再一瞧,不是卖药的,是卖卜算卦的。他既失望,又有些庆幸。但旋即想,这些卖卜算卦的有时也会顺带卖些杂药。这时,师傅在身后高声唤他。他回头一瞧,师傅既恼怒,又烦躁,目光中更透出一股寒气。他从没见过师傅这等神色,心里一惊:莫非师傅真的瞧破了我的心思?但随即想到,师傅极有见识,行事从不慌急。他若真的瞧破,或是不动声色,看我如何施为;或是直言说出,逐我出门,绝不会如此躁乱。他恐怕是心系那艮岳图稿,才乱了方寸。

于是,他忙答应一声,离开了桥栏。可就在这时,河里那只船已驶过桥洞,划向上游,船身却忽然蒸腾起烟雾。桥上两岸的人越发惊怪起来,全都围聚过去叫嚷。连他师傅云戴也不由得停住脚,望了过去。周耐心里急想:趁乱去寻那卖卜的,他若不卖药,便真的死了这心。

他见师傅仍在惊望河里那船,便再不犹豫,立即拔腿,一道烟飞奔下桥,火急奔往力夫店。到了那里一看,那卖卜的老者也和众人一起站在岸边瞅望。他忙走过去唤问:“老伯,你可有鼠药?”

“有——”老者从怀里掏出个两寸多高的土陶瓶,“一钱五文钱,你要多少?”

“这里头有多少?”

“大约还有七八钱。”

“我全要了。”他忙抓过那小瓶,随即从钱袋里取出一陌钱,胡乱捋了一大半在那老者手里,头都不敢抬,慌忙转身就走,右手紧攥着那瓶子,竟觉得火炭一般烫。

快步回到虹桥,那里越发混乱,他一眼看到师傅已下了桥,在街口四处张望,正在寻他,也一眼瞧见了他。他慌忙把右手藏到腿后,小心走到师傅身边,尽力笑着遮掩:“将才眼花,见一个人下了桥往东去了,错认作师傅,竟蠢跟着白走了一段。”

“走,回去。”师傅并没有心绪理会他,转身往西走去。

周耐跟在后头,忙将药瓶藏进袋里,满手心都是汗,他连连在裤腿上擦了几把,腿都有些抖。再看师傅的背影,原本走路时极宽缓从容,这时却有些发紧发僵,像是着了病一般。他心里一颤,竟悲怜起来。

周耐今年二十九岁,他是七岁那年寒食节拜的师,如今已经整二十二年。

云家手艺虽然世代家传,但身为行首,每一代都要在行中选一些别家孩童,教他们手艺,以帮扶壮大营造行。周耐的爹只是个低等木匠,做一些粗重活儿。周耐却生来似乎便是该吃这口饭,三四岁时,抓起凿锯,便如模如样的。他爹便着意教他,到七岁时,他已能熟用凿锯。

那年,正逢云戴招徒,他爹忙送了他去。到了云家,院子里已挤满了上百个孩童。云戴立在厅前廊下,头戴一顶黑纱新头巾,身穿一领新绢白长衫,脚蹬一双白面新丝鞋,微微笑着,满面和风,一身清暖。周耐呆呆瞅着,心里却有些纳闷。那时,“云野逸”的名头已经传响京城,周耐一直想着,这样的人必定极高极伟,得仰弯了头颈才能望见。谁知这么和气,浑身上下瞧不见一丝奇处,他不禁暗暗有些失望。

云家招徒,首看锯功。一百多个孩童每人发了一块木板,上头均用墨线画了一个圆,要依这墨线锯出一个圆盘来。周耐早已练过,抓起锯子就锯了起来,一盏茶工夫,便已锯好。他往左右一看,其他孩童没有一个锯完。他大为得意,举起那个圆木盘,高声叫道:“我锯好了!”

云戴正在四处踱看,听到叫,走了过来,从周耐手里接过那木盘瞧了瞧,向他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转头让仆役又拿过一块小方木、一把凿子、一只小锤,笑着递给周耐:“你再把这荷花雕出来。”

周耐接过那方木一瞧,上头用墨线绘了一朵荷花,并不繁难,只有一个圆花蕊,周围六片花瓣。他忙说:“这个我会!”

其实周耐只凿过桌椅接榫方孔,这是头一回雕花。他却浑然不惧,想着见过的那些门窗雕花,不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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