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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3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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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人家,说是能保一生稳靠,可最先往她井里丢石头的便是那户人家,因此,阿菊再也不信门户。成亲前,史大雅的娘子让她偷偷瞧过黄瓢子,虽然那模样有些丑,可一见到黄瓢子脸上那笑容,她心里便已取中——那是最底处的笑。

阿菊自己跌到了最底处,深知其中的苦。人在那苦中,若还笑得出来,只有两种,一种是为了向人乞讨巴结,另一种则是真的生来憨朴,再苦再难都碾压不死。黄瓢子那笑容里虽也有小心赔笑,目光里却没有讨要的饥馋。阿菊看到那目光似乎不住在说:“我有,我够。”

她果然没有看错,虽然黄瓢子一辈子都恐怕难给她爹娘在时的富足,却能让她一辈子稳靠。她极知足。

成亲几年来,两口子从来没有口角,哪怕起了争执,也总能往一处想,心平气顺寻出个好主意。唯独这一回,黄瓢子不听她了。

对这人世,阿菊心里若说还有什么不平,那便是彩画行其他那几家。自己的父亲原本是里头最重情义、手艺也最高妙的一个,可如今那几家个个昌盛丰足,唯独她家,落了个破屋窄院、门户寒微。一听到张用说那几家一起要遭难,她心里涌起一阵快意。她知道这快意不好,却忍不住。她能做的,也只有不笑出来。黄瓢子却听从张用,要去解救。当年的愤怨委屈顿时一齐涌了上来:我爹落难时节,谁来解救过?我们姐弟被撵出家门,谁来看顾过?

黄瓢子走后,做起活儿来,她心绪才渐渐平复,想起当初何扫雪收留、史大雅说媒,彩画行其他家也都出钱出力,不由得暗自愧疚。但这愧疚旋即又反激出一些不平。自从受了那些恩,她像是背了块石头一般,在那些人面前,始终直不起腰身,唯有尽力设法回报那些人。何扫雪还好,她行了善,并不计较你如何待她。彩画行那几家则不同,见到她,多少都有些不自在,似乎不愿多睬她,怕她不知足又要索讨什么一般。而她,除了报恩,偏生还得时时仰仗那些人,给丈夫谋些活计。

她不由得深叹了口气,这便是穷贱的苦处。你不得不受人施舍,不得不一辈子感念。为生计又不得不始终矮着身子、厚着颜面、赔着小心,由着人把你看得越来越轻贱。最可怜,是你原非狠心歹肠之人,却唯有等那些强过你的人落难,才能让你舒一口气。

想到此,她眼中忍不住滴下泪来,忙用湿手背抹掉,不愿再多想,用力捶打起衣裳。这时,院门忽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抬头一瞧,是个十来岁的小厮,常日里专替人跑腿送信送物,名叫陈六,阿菊的弟弟何奋便常使陈六来送东西。阿菊见他拎着个竹篮,忙要站起身,一对儿女已经欢叫着扑了过去,争着抢过那只篮子,嘴里欢叫:“舅舅又送好吃食来了!”

“阿嫂,这是何哥让送来的桃穰酥,还有你要的磨刀石。”

“多谢!阿奋怎么自己不来?我都两个多月没见他影儿了。”

“他说官里公事忙,今天又摊上一件远差,耽搁不得,已经启程去洛阳了。”

“这么急?”阿菊纳着闷看陈六出去,回头一瞧,小儿女已经揭开篮子盖布,各抓出一块桃穰酥吃起来。

“两只馋痨虫。”阿菊笑骂着,提起篮子拿进厨房,将桃穰酥一块块取出来,搁进食盒里。桃穰酥拣完后,最底下有个黑布包,她伸手去拿,很沉,忙用两只手打开,一瞧之下,顿时惊住。

里头哪里是磨刀石?亮锃锃,竟是银铤。一锭五十两,共有六锭!

摔盆

宁输数子,勿失一先。

——《棋经》

黄瓢子继续去访第三家,青绿孟家。

青绿装全称叫青绿叠晕棱间装,不做花饰,纯以青、绿二色,以深浅叠晕之法,或内青外绿,或外青内绿,互为映衬。画饰之后,斗拱梁柱如同碧琉青玉,极清雅莹秀。五彩、碾玉、杂间等装,黄瓢子从不敢奢想,也觉着过于繁丽,他心底里最爱的便是这青绿装,常暗暗盼着有朝一日能学到这手艺。可一门手艺如同别家一座钱库,轻易哪里入得去?年纪越来越大,这心也随着慢慢灰掉,只能偶尔白馋白羡一番。

黄瓢子曾听父亲说:“心品便是艺品,有哪等人,便有哪等艺。”这话他越活越觉得有理。像他自己,一没灵性,二没巧劲,三又不善讨好别人,只会埋头吃笨苦。这土块一般的心品,能学到这黄土刷的手艺,已是满限了。而像五彩史家父子,即便立在那里不言不动,瞧过去也满眼贵气。碾玉典家则是一门雅气。杂间装黎百彩,虽然为人有些老滑,却也百灵百透,难怪能将杂间装振兴得那般煊赫。

至于青绿孟家,如今掌门的叫孟青山。京城彩画名家中,孟青山是最清静的一个。常日间,除了彩画营生,孟青山便只爱花石竹木。他在北郊陈桥门外置买了一座园子,自己种花养树,极少与人结交。恐怕正是这般清静人品,才练得出那般清逸手艺。虽然只有青绿二色,在他手底下,却能演化出许多清趣逸境。黄瓢子曾见识过孟青山彩绘的一座楼宇,整幢楼看过去青莹莹、碧鲜鲜的,像是用青锦绿缎绣成。走近再细看,那青与绿又各有不同:朝阳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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