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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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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后面,隐约见那里也摆着一张高几、一把椅子。他伸手去摸那高几,却碰倒了一只茶盏,当啷一声,茶盏摔碎在地上,异常刺耳,惊得犄角儿和阿念一起叫起来。

“可惜,盏壁有釉泪,该是建窑油滴盏。”张用笑着又凑近那把椅子,弯下腰贴近椅面,伸鼻子嗅了嗅,隐隐一缕淡香,茉莉、素馨、辛夷和着一丝沉香,“阿念,你家小娘子屁股留的香气还在,她熏的香,是香药柏家买的?”

“才不是呢。我家小娘子原先倒是只买柏家的花蒸香,用了两年,她嫌里头的辛夷气味闷人,便自家合香来蒸,用荔枝壳替了辛夷,蒸出来的辛香气比柏家的要清香许多呢。每年我就盼着七夕那几天,小娘子合香的时候,能得荔枝吃——对了,姑爷,这香气世上只有我家小娘子才有,闻着这香气,就能找见我家小娘子……”

“好主意!”张用一边笑,一边摸着墙找见侧边的一扇门,穿到了侧房。

阿念和犄角儿一边低声争辩能否循香找人,一边忙跟了上来。

侧房也没有人。张用从中间桌上摸到火石、火镰、火绒、灯盏,便打着点亮了油灯。四周一瞧,器具物件都摆放齐整,衣架、箱笼里衣物也都叠挂得好好的。他又穿到后边,一座四合院落,共十二间房。他每间都进去查看了一番,都一样。有两间卧房箱笼里甚至还见到两个钱袋,里头各有不少银子铜钱。

“先睡觉。明天再瞧。”张用吹熄油灯,躺倒在最后一间卧房床上。

“在这儿睡?”犄角儿惊问。

“这床比我的舒坦。”

“那我呢?”阿念犯难起来。

“这么多间卧房,随意选。”

“我不敢睡这里,鬼森森的怕人。”

“犄角儿,你跟她睡一间房。”

“这不成!”两人一起嚷起来。

“有什么不成?快去!我要睡了!”

张用一向说睡就睡,眼一闭,没一刻,便已死了一般。

宁孔雀站在新宋门外,望着城门洞不断进出的人,心顿时凉了。

她从虹桥北头甘家面店一路打问过来,一个卖糕饼的老者昨天见到一乘轿子、一辆太平车进了新宋门,那车上罩着黑油布,瞧着方方长长的,像是棺木。可这新宋门每天不知进出多少人,一旦进了城,行人车轿都多,极易混迹,便就难寻了。

宁孔雀呆立在城门前,不住寻思。姐姐常年只在屋里织缎,大门都难得出。只有年节,宁孔雀强拖她去看过几回灯、赏过几次春。这些年来,莫说男子,便是妇人,姐姐见过的也只有那几个。她没经过什么世事,性子又柔懦,自然极易受骗。那年轻男子一定谎称我爹或我托他去接姐姐。

那年轻男子一伙人难道是拐子?姐姐样貌性情都好,又会织缎,比卖到勾栏里更值价。想到此,宁孔雀顿时慌起来。

虽然自己处处好强,有一样却远远及不上姐姐——那温柔性儿。

宁孔雀凡事都耐不住性儿,更受不得丁点气。尤其是织缎胜过姐姐后,更没了拘忌。我自家织缎,自家养活自家,大半男人一年挣的银钱,赶不上我织半匹缎子,我何必要受人的气?

自得了“宁孔雀”这个名号后,众人也的确大都容让她几分,即便官差税吏,因宫里年年都要回买她的孔雀缎,对她也颇为和气。不过,这世事似乎总爱与人作对,受不得气的,偏生让你避不开气。有些气是恶气,有些气则是善气。宁孔雀受的恶气少,遇的善气却多。就如她婆母和丈夫,那母子两个,性情都一般柔善,处处都畏敬她。可越畏越敬,便越让她气恼。她越恼,那母子便越畏敬。泥涡一般,让她陷没进去,乏到极处,却没处着力、没处喊冤。

从小到大,这样的冤数也数不清。独有姐姐宁妆花,能明白她这些冤苦。

每回冤到说不出时,她便去寻姐姐,在姐姐怀里哭一场。姐姐并不说什么,只是轻抚着她,让她尽兴哭,给她抹泪、替她梳头、帮她妆面,把她重新扮得明明丽丽。而后,她又新新鲜鲜去受下一场冤、着下一回恼,哭着再回姐姐那里……这么些年,她里里外外操持家计,一直以为姐姐是在靠着自己。这时慌起来,才忽而发觉:姐姐若没有她,照样织缎,照样安宁过活。她若没了姐姐,怕是要像掉进炭火堆里的栗子,从里到外,爆个粉碎。想到此,她顿时怔住,泪水不由自主溢出。

不过,自从母亲亡故,她很快便练出一样本事——不论多少烦难堆在一起,全都先丢到一边,只拣那最要紧的一件,赶紧去做。只要这头等要事做好,回头再看,其他烦难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于是,她抹掉泪水,甩掉其他念头,只在心里告诉自己:赶紧找见姐姐。

程门板快步走进力夫店的里间。

他的腿本就有些瘸,走快了,便越发显豁不堪。但这时他已顾不得了。走到那里间,一股脚臭膻味立即扑鼻而来。房间很小,窗口更小,只透进一些亮光,昏映着那张大炕。炕边有个妇人正在盆里搓洗帕子,炕上则躺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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