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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力能扛鼎 第280节(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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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老爷一上任,衙门后院的走账全涌到她这儿了,近百个衙差吃饭、十几个仆役采买,一个月记了两大本账,算得一个头两个大。

一听华琼来了,唐夫人忙放下手里的账本去了会客厅。进门前还理了理鬓角,让胡嬷嬷照了照自己的仪容,才抬脚跨门槛。

她以为会像往常一样,看到华琼一身富丽、雍容大方,金玉首饰都戴得恰到好处——华琼是美的,富贵窝里的人总是美的,总是要照出女人的自卑来。

谁知一进门,唐夫人愣住了。

“哎呀,你……”唐夫人以急智蹦出一个称呼:“妹妹怎么冻成这样?快坐到火边暖和暖和。”

华琼出门忘了拿披风,脑子都冻木了,舌头短了一截,往日跟喝水吃饭一样的客套寒暄,全粘到了舌根上,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她胡乱端着茶润了润嗓,不甚自然地对答着:“昨儿傍晚到的……路上还好……跟家里哥哥一起来的……”

等这盼寒暄僵硬地停下来,华琼终于找回了语言,挤了个谎:“是荼荼叫我来家里一趟,印坊里穿用不够了,她要我来,给她带些私物。”

私物,自然是小衣什么的。

唐夫人笑起来:“天晚了,正好家里也没人,妹妹在荼荼屋住一宿罢。老爷在衙门忙,夜里不回来,你别不自在。”

华琼闭了闭眼。

一切都合她心意,她想进的就是那里。

她站在荼荼房门前,手碰着门扉,半晌没敢开门。

她有个习惯持续了十五年之久,从不允许仆妇进自己的屋。因为屋里藏着的私物太多了,都是原身留下的。

老人家总是念旧的,家里姑娘从小到大的衣裳不能丢,要留下来,挑几样最有纪念意义的压进箱底,这就算是一年一年攒下了福。

出生时的襁褓,小时候的花衣裳,第一次穿裙,及笄那天穿的采衣,出嫁时的嫁衣,都在她屋里藏着。

还有跟唐振之,之间来往的每一封书信……

甚至是那女子生产后血崩不止,力竭时,她抚过一双儿女的胎发,最后做出来两支胎发笔,华琼都仔细锁着,没敢丢。

她自己占着人家的躯壳,最早几年,觉得自己是个偷儿。后来想开了,觉得自己是个体验者,窃了别人一段生活。

那些旧物要是丢了,那个女人就没影儿了,谁也不知她曾在这世上活过了。

而华琼记得,荼荼也有不许仆妇进屋拾掇的习惯。

那扇门早开了锁,她推门进去,屋里落了点细尘。满间屋就那么几样家具,一目了然,能藏东西的地方闭着眼也能猜出来。

那孩子爱抄诗,爱仿着坊间名曲的韵律和节奏写诗。

顺着衣箱往下摸,几册诗集果然都藏在箱底。

字迹是认认真真的簪花小楷,形骨绵软,顿笔总是轻得连不住。

华琼点起灯,捧着那几本诗集一页一页翻看,都是东边圃田泽传出来的名句,稚龄孩子不知意思,什么朝朝暮暮相思、彩笺落了烛泪、胡笳悲切歌断肠……

听懂听不懂的全往上抄,相思里掺着点苦,艳词里头和着点悲。

圃田泽边多的是这种曲词,眠花宿柳的士子卖词,青楼妓子谱了曲唱——不明快,不向上,跟十二三岁的少女半点干系也无。

华琼看着过两回,只觉啼笑皆非,让荼荼别再写这样的词了,叫人笑话,说你该好好念书,将来能写出更好的诗词。

她心眼小,始终记得那丫头冷冷睇着她,不知从哪儿学的翻白眼,脱口而出的是“你这抛夫弃子的贱妇,凭什么教我识道理?”

——棒槌。

打那以后,华琼再不想见那棒槌了。

她悖着封建礼教,和离了,回娘家了,开门做起了生意,生意越做越大,跟百八十个男人把酒言欢,商行天下,活出这时代一个女人不该有的样子。

只是心里边,到底没硬结实,被骂了是要记仇的。

义山来斡旋过几回,她想着没事儿,没撑个笑脸去哄小孩。想着小丫头气性大,长大了明白道理就好了,派人在唐府看着、银钱送着,能有什么事儿呢?

那孩子却没能长大。

……

诗集翻到头,终于看到那孩子留下的绝笔书。

言辞稚嫩,字迹上有几滴皲出的圆点,走时大概是哭着的。

唐家上下五代人,没出过一个像样的文化人,背上的礼教却比谁家都背得重。家里的女孩不入字辈,通通是单字,起名大多是“娴”、“温”、“柔”。

华琼不喜欢,“荼荼”二字是她留下的,盼着这孩子如火如荼地活,一辈子畅快又热烈。

她这血缘上的娘,却没给她一个如火如荼的活法儿。

唐荼荼一整天没见她娘,清早问了一遍,晌午问了一遍,到了天黑又问,仆妇总算说:“华掌柜回来了,在饭堂呢。”

叫“夫人”不妥,没官身,叫“太太”也不妥,太太在衙门呢。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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